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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察言观色

第22章:察言观色

翌日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头天晚上的眼泪似乎还残留在眼角,我抽噎了下鼻子,透过窗棂我看见地坝边的竹子在晨风中微微地摆动着,稍后一股更大的风吹来,那笼竹子就一下更加地摇晃起来,床上的罩子也跟着荡漾了起来,在那样一个干冷的清晨,我有点儿想赖床,于是,我把被子提了提,侧过身,把自己更加地绻在了被窝里,虽然,叔叔家的被子又重又硬,还散发着一股霉味,但是,我仍旧是多么的想再睡会儿啊!

“还在睡。”

突然,我听见下面的地坝里有人朝我这样子说了一声,于是,我把一只胳膊撑在用谷子填充而成的枕头上,够起身来看见两个姐姐和叔叔的那个媳妇正聚着站在地板里,一边说一边朝我楼上的房间看一眼儿,她们的样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亲切,我的心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我不愿得罪她们,这就是我以后的家了,我每天都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了,我害怕她们给我脸子看,就像那时透过窗棂看见她们的表情那样,哎!我知道我可能又做错了,主人都已经起床了,可我还没起来,我不能起得比她们晚,总之,我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很快地穿好衣服和鞋子,把被子像他们家其他的床那样叠成长长的一条,然后端正地靠到床的里面。

我一路小跑着下了楼,那时堂屋里的木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的菜肴,几乎都是头天用来招待林孝昆没吃完的那些。二姐姐正捏着一把筷子依次地放到每个碗旁,我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朝我不好气地瞥了一眼儿,然后低头继续摆筷子,气氛凝滞着,那时我应该还算是个客,可是才一天,她就给我摆脸子了,我咬着唇,紧张地眨巴了下眼睛,旋即转身走进昏暗的厨房,叔叔的媳妇还在灶膛前煮猪食,顶罐里已经冒出了腾腾热气,一股酸臭的气息不时飘荡出来,把本来就幽暗压抑的厨房弄得就更加让人喘不过气来了,一锅稀饭已经揭开了盖子,正摆放在地上,我为自己的晚起有种负罪感,于是,走上去二话不说一下卯足了劲儿一手捏紧一根锅子的耳子,撅着身子,急速地迈开步子,很快我便顺溜地把锅端进了堂屋。

“放那儿!”

听了那话,我才走过去,一下将饭锅放在了那根凳子上。

二姐姐蓄着披肩长发,脸色蜡黄,暗沉,长着一双很常见的眼睛,没什么特别,只是说话的时候老是喜欢“切一切”的,比如,她听了别人的一句不乐意的话时,她就会蹦出一个“切”字来。

“切!”

她那样说的当儿,嘴角夸张地撇着,似乎整张脸皮子也跟着要跨了下来似的,眼珠子一翻一翻的,露出很多眼白来,那样子看上去让人一点儿也不舒服。

倒是大姐姐还好点儿,她的眼睛由于她有点儿胖的缘故,所以无论笑与没笑的时候都仿佛是眯着的,像两道缝一样好看,给人一种比较亲切的感觉,据说她刚读完初一的时候就去外面的大城市打了差不多一年的工,后来又回到家继续读书,所以说话做事显得就成熟稳重一点儿,她和二姐姐都在镇上的一所中学读初三,住校,一个星期回一次家,偶尔也有中途回家歇一晚的情况。

我忙着给碗里舀饭,把它们一一地摆放到每双筷子的旁边,好让主人一上桌就能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儿。

大家都还没聚拢来,似乎对这样的一顿早餐并不积极,我站在桌子边朝那些已经舀上的稀饭干瞪着眼,腾腾热气在碗的上方袅绕着,我可真想立马就坐下来,好好生生地扒拉上一口啊,吃一片香肠,喝一口稀饭,应该是很惬意的事了,我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仍旧没人走上来,于是,我就只好走开了,在地坝边站着,看那些橘子树,还有地上撒着的那些橘子皮,猪儿的叫声冷不丁从猪圈里飘荡出来,在那门边摆放着一个石磨,上面放着一根很大的木板,还有一把菜刀就立在那墙壁下,旁边的框子里摊着半框菜叶,还有一些已经掉在了地上,凌乱地摊在那儿,看上去乱糟糟的。

于是,我走过去,站在猪圈外面朝那些猪看了一会儿,它们在圈里拱来拱去,本来那头大猪在满是猪屎的角落里躺得好好的,可是那头小猪仔却在圈里不时地走来走去,撒着欢,一副很不懂事的样子,弄得那头大猪发了火,一下拱起来,就跟它干起了仗来,似乎它在告诫那小猪仔:

“嘿!跟老子!这是我的地盘儿哈!爬开点儿!”

其余的那两头不大不小的猪也跟着起哄起来,在圈里闹开了,有个家伙一下就被弄倒在了猪槽里,坐在那上面,弄得一身的猪食,看上去怪滑稽的。我看了一会儿,心想,差不多叔叔的家人都已经坐过去了吧?准备着吃早饭了,于是,我顺着猪圈外面的那个巷子,决定从那儿进到厨房,然后穿过小屋,走进外面的堂屋里吃早饭。可是,走到巷口时,就看见昏暗的厨房里,灶台前,叔叔的媳妇还坐在那儿架着火,锅里似乎还煮着什么,看见她在那儿,我便一闪身,决定不从那儿过去了,我不愿被她看见,认为我一个人在这大清早的还在四处游荡,我来到猪圈外面,把地上的那些菜叶拾起来,重新放进框子里,把那儿又用旁边的扫帚扫了一番,然后才磨蹭着回了堂屋。正好,叔叔他们都差不多聚在那儿了,二姐姐在那儿把凳子摆来摆去,不知道的人一定认为早餐的饭桌全都是她张罗的似的。

我们大家都坐齐后,唯独只有叔叔的媳妇还没上桌,她独自一人的端着饭坐在堂屋旁边挨着猪圈的那个小屋的门槛上就着吃。没什么人说话,大家低头吃着饭,不时地发出一声声稀里哗啦地喝稀饭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夹着米粒朝嘴里送,不时地悄悄地朝他们各自瞥上一眼儿。婶婶一头短发,偶尔地夹杂着几根银丝,从中间对着鼻梁有点儿歪歪扭扭地梳着一条发际线,两边的耳朵旁分别夹着一根黑色的钢夹,脸庞较大,有一颗龅牙,吃饭的时候我不时地就看见了,总之,是一个朴素的典型的农妇形象,她的脚也比较大,后来在夏天,我常常看见她赤着脚扛着锄头就下地去了,那是一双很大的脚,我敢说一定比叔叔的脚都还要大。

“拈香肠吃哦小雨,莫客气哦。”

婶婶喝一口稀饭就朝我不时地客气道,我觑了眼儿二姐姐,那些用来招待林孝昆的大菜几乎都摆放在她那边,除了一盘腌制的猪肝外摆在桌子中央。我很知趣地夹着我面前的萝卜干,能看见海椒面覆在那上面,我就着那咸菜沮丧地刨着稀饭。

“拈肉吃啊小雨,你光吃咸菜干啥子哦?”

婶婶不时地用筷子朝我指着那几盘晕菜,那使我想起了后婆婆,

“她一定也不喜欢我吃她的肉了!”在心里,我嘀咕着。

所以,我没有就范,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姐姐愉快地嚼着那些香肠和腌制的猪舌、投。

小屋的门槛边不时地传来一声声叔叔的媳妇呵斥狗的声音,气冲冲的样子,她个子不高,体重很有分量,胸、脯子高高地耸着,她有个小女儿,那时还在她的房间里睡着,后来的那些日子里我才了解到她似乎跟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搭不上调,仿佛与谁有仇什么的,一张胖乎乎的脸庞成天都是阴沉着的,也很少看见她的头发是梳齐整过的,总是蓬松着,在脑后扎一个短小的髻,流海和耳畔那些耷拉下来的零碎儿就把她那张脸颊衬得更加的拒人以千里之外似的,走路的时候她的矮胖绅、体很快地移动着,她的脚就像一双浆似的飞快地划动着,只看见她的绅、体在飘忽着,吃饭很少上桌,不是在她的卧室里,就是坐在那个小屋的门槛上,没人说什么,似乎大家早已习惯了,或许叔叔的儿子在外打工,她心里有种守寡的怨气吧,现在想来。

吃罢饭,就像曾经在爷爷家一样,我照样地麻利着讨好地收碗,拾掇桌子,两个姐姐去自己的房间聊天去了,于是,我来到厨房,搭一根凳子站到灶台前,挽起袖子,拿起丝瓜瓤很熟练地洗起碗来,灶膛里的余烬温热了水,使我的手也不至于被冻着,我感到些许的好受些。

在那样的冬日早晨,从远处偶尔地飘来一阵阵狗吠声,把整个小山村变得就更加冷寂了,那时的我眼圈又不争气地变得湿润了,没人发现我在伤心,我面向着猪圈的方向,他们不时地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也只是我的一个背影罢了。

当我洗完碗,收拾好厨房,放下袖子走到地坝里的时候风显得更大了,我站在竹林边眨巴着一双泪眼,凝望着山野,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头顶上偶尔一家飞机轰鸣着飞过,我知道从此以后那便是我要呆的地方了。

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宁静而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