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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再次被抛弃

第21章:再次被抛弃

过了年没几天,那个清寂的早晨,我坐在大屋的椅子里,透过窗户朝外面沮丧地凝望着,天还没亮透,院子里静寂着,只有冷不丁地从外面不远的公路上传来一声汽车急速远去的声音,把我的心陡地扯一下,我孤零零地坐在窗前,凌冽的寒气透进来,把我紧紧萦绕,仿佛整个绅、体都置于一个寒冷无比的冰窖里,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并没打算挪个稍微温暖点儿的所在,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显得萎靡无助,因为,我就要离开这个家了,再次被远远地抛弃到遥远的一个小乡村去了。

“林小雨,虽然你是被开除了之后又转回到我们学校的,但是,你成绩还是不行,喊你家长下学期给你转学,要不就留级。”

我低着头,坐在窗前,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班主任的面孔来,虽然我转去爷爷家读了半年,但是,我知道就算我在其它的学校读了一百年再转回来,她还是认识我,似乎我们早已熟悉彼此,也难逃被再次开除的命运。

我坐在那儿,眼泪沁润了眼眶,可是大清早的,我也不敢哭得太明目张胆,要是被杨莹珍他们看见了,可又要数落我是个灾星什么的,把他们的好运气都哭没了。

我趁他们还没注意到我的当儿,飞快地揩一下泪水,我就那样子,坐在凳子上,坐在清晨的冷寂里默默地等待着我的命运的到来,过了会儿,林孝昆吃罢饭终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然后看也不看我一眼的就把手揣进裤兜里,夹着一根香烟轻飘飘地出了门,我忙不迭提起装有衣服的塑料袋,把书包在背上提了提,跟着他走了出去,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刺耳的关门声。林志枫从同学家拉回来的那只狗——小黑,默默不舍地跟着我撵了几步,没人与我道别,就连一句安慰的话,杨莹珍也没讲一句,从短暂的错愕里,我抽噎了一下鼻子,提起精神,加快了脚步。我很快地从幻想的思绪里拔出来,不再去奢望杨莹珍的什么柔情蜜语,只是,不一会儿,我的心就变得更加伤感了起来。

在那离别的寒冷清晨,我走在林孝昆身后,不时地回过头去,朝曾经无数次看见过的街道打量着,不远的高楼里还亮着些微的灯光,晚归的霓虹还在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哦,当我再次回过头去远远地望见在晨曦里依稀可辨的母校时,我那个本以忧伤不已的幼小心灵变得是何等的更加憔悴不堪啊!

我缓缓地走着,不时地回过头去用我那湿润的眸子望望,终于忍不住泪水滚落下来。

“给老子走快点儿!”

黯淡的天空下,以至于林孝昆还看不清我的眼泪,于是,那时的我便紧走几步,趁他转过身去的当儿,收拾好泪水。不久,我便远远地就望见了那个像幽灵般伫立在冷寂中的县车队大铁门了。我站到一旁,等着林孝昆买票,没过多久,车子发动了,在后来渐渐亮起来的晨光里,我便再次看见了那一座座巍峨的群山,竹林里冒出的袅袅炊烟,我想象着那一缕缕炊烟的下面一定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快乐的小孩儿。

坐在窗边,我不时地侧过头去朝窗外的风景打量着,又是一年橘红时,与一年前一样,在去爷爷家读书的那个冬日的上午,也是这样子坐在车里,我看见了满眼的红透了的橘子,我美好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以至于都忘了林孝昆还坐在旁边。

“动啥子动?跟老子坐好!”

他干涩着我,于是,我只好回过头来,把身子在座位上坐正了,一颗心突然变得揪紧了起来,有他在的时候,我连呼吸一下也变得怕兮兮的。

后来,下了车,在那山间的羊肠小道上,我紧紧地跟在林孝昆身后,沿途的乡村风光虽然是那样的鲜翠欲滴,但是,我那揪紧了的心也使我无法去多看一眼,那时的我,也是不敢去随心所遇的,带着轻松的情怀去欣赏眼前的一切的。

“哼!看啥子看?跟老子!不准看!”

我想象着林孝昆那无情的命令,只好垂下眼帘,不再去东张西望,在路上,在半坡上那个凸出来的岩石的大嘴巴里,林孝昆坐下来,撒开腿,干掉了一个柚子后,不久,我就远远地看见堰塘边躬身正洗着衣服的妇人笑着站了起来,不时地甩着手上的水与林孝昆寒暄着,我算是被交差了。

婶婶抱着盆子,带我们走上了一片竹林,去到一个地坝,不一会儿,我就跟着林孝昆走进了我的新家。

堂屋正对着地坝,在那地坝边种着一排橘子树,同样已经挂果了,红通通的小灯笼般点缀于那些鲜翠欲滴的叶子间,虽然,是乡下,但是,在那排橘子树旁还修着一个长长的花台,种着仙人掌还有虞美人,我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打量起堂屋来,叔叔是村小的老师,看上去房间里的摆设要比邻居家要稍稍气派点儿,当我从那地坝里经过的时候,冷不丁朝邻居家瞥了一眼儿。邻居的堂屋里只摆了一张木桌和两根长条凳,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值钱的家当,可叔叔家靠墙的柜子上却摆放着一台看上去样式豪华的收音机,像个木头箱子似的,上面用一张白色小桌布盖着,还放了一只插着塑料花的小花瓶。斑驳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当时很流行的电影——《铁砂掌》的连环画,我看着那画片,却觉得那里面那个漂亮的女主角不是在清朝,而是在现代的一个大城市里面,她只是演的一个在清朝功夫很厉害的女子罢了,她生活在上海?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总之,是在一个大城市里,那时,我就不愿再看那画片了,因为,我那时却去了一个小乡村,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了。

我坐在堂屋的角落里,没精打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同样是乡下,但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再也没有外婆家那样温暖舒适的堂屋了,我想起了老家的堂屋来,在那台阶上,堂屋的那副厚重的双扇木门常常地敞开着,阳光明晃晃地投射进来,照耀着屋子里的木头桌子,还有墙角边堆着的红薯、土豆,家里的小鸡仔们常常在屋子里不时地叽叽喳喳地进进出出着,寻找着小虫子。当我那样子回忆着的时候,冷不丁一眼儿就瞥见了叔叔家地坝边种着的竹子来,我就再也没心思看了,只觉得它们看起来让我感到是那样的别扭,而不像外婆家的竹子那样让我身心舒畅。

堂屋里弥漫着欢快的气氛,对于我们的远道而来,叔叔婶婶从而显得十分的兴奋,现在想起来,指不定那一张张笑脸背后当时藏着的是一颗颗何等的厌恶之心呢!虽然,那时的我也同样是带着“粮票”去的,就像一年前去爷爷家读书那样,但是,他们要是觉得我的饭量惊人,那岂不是要亏了?所以,我想那时的叔叔婶婶也一定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佯装盛情的样子款带着我和林孝昆。

面对着满桌的好肉好菜,我把筷子举起来,踌躇不定,可是,那当儿我分明再次看见了曾经相似的一幕,婶婶举着筷子,在那盘香肠的上空朝我点了点,我抿着唇,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也和后婆婆一样,不愿我吃她的肉?于是,我打定主意,只好从那香肠的上空退回来,重新把筷子伸向那盘花生米子。

没人注意我,大人们都欢快地聊着家常,屋子里烟雾缭绕,林孝昆与叔叔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烟,我坐在那儿,杵在林孝昆他们的欢愉里,独自黯然神伤,两个小姐姐像看稀奇动物一样不时地围上来,朝我敌意地看上一会儿,心里指不定盘算着以后要如何如何地收拾我来着,于是,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们,只好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地来到楼上我的房间里,坐在有很多小格子的木窗前,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木床上挂着一床麻布罩子,就像曾经张婆婆家挂着的那种,但是,我同样感觉不到一丝亲切,床后面不远的地方,亮瓦下用席子围成了一个粮仓,里面堆着如小山状的黄灿灿的谷子,我叹口气,垂下头,用手在脸颊上搓了一把,想要极力地赶走满身的不适,在那木楼的窗户边,我倚在窗棂上,瞌睡渐渐爬上来,熬不住,终于闭上了眼。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楼下嘈杂的喧哗声给惊醒,我猛地转过身,朝楼下看去,我看见林孝昆走到地坝里,在叔叔婶婶的不断地挥手里,告了别,刹那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走了,林孝昆要走了!

虽然我曾经是那样的厌恶着他,但他毕竟是我的亲人啊!我那时坐在窗前,紧贴着窗棂,够着一双眼睛,朝林孝昆远去的背影泪流满面地凝望着,渐渐的,那个瘦削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竹林的深处。我哽咽着抵在窗户上,一只手紧紧地抠着窗棂,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下来,掉到窗户上木头的灰尘里。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黯淡下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地在那个木楼上度过了生命里最为难捱的一个下午,我抽泣着,埋着头,成了个活死人。

“小雨,下去宵夜了。”

啊!别来烦我,走开!我不想看见你们,我想回家,我只想回家——

在心里,我一次次哀求着。我耷拉着身子,朦胧着一双泪眼呆滞地看着朝我走来的婶婶,当她快要走近我时,我垂下了头。

“不吃啊,你?是不是?那好嘛,我们吃了哦。”

在婶婶窸窣的远去的脚步声里,我那颗忧伤的心灵才再次变得稍微平静了点儿,我落寞地呆在自己无助的思绪里,眼泪不时地淌下来,把我脸上皴裂的皮肤着实地弄得生疼。

突然,不知怎么的,我却看见在那过道旁的柱子上挂着一把二胡,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看见。我想起了曾经从电视里听见过的二胡声音,凄凄惨惨的感觉,就觉得与我当时的心境是多么的吻合啊!于是,我站起来,揩了揩泪水,走过去抬起头朝那二胡凝望着,它高高地挂在柱子上,我搭根凳子站上去,悄悄地把它小心翼翼地取下来,重又坐回到窗前,哎!不行,窗子那儿太明显了,只要我一拉二胡,下面叔叔他们一定会听见的,我站到墙角,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伟大的二胡演奏家,在那旮旯里,忧愁不已地轻轻地拉了几下,然后我就听见了从我手里流淌出来的凄切的二胡声了,虽然,我觉得那声音难听得像驴叫,但那毕竟还是很忧伤的听上去。

后来,天完全黑下去了,暗夜里,从远处的山野里,不时地飘来一阵阵凄婉的动物的哀鸣声,我躺在床上,吓得把被子一下提起来,就再也不敢把眼珠子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