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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窗外

第64章:窗外

下雨的日子感觉总是舒服的,特别是像这冬天的雨,风吹着,冷飕飕的,天空黯淡着,世上的一切那时似乎都变得湿漉漉的了。我坐在床沿,把那段时间写的那个旧上海的爱情悲剧拿出来又酝酿了一遍,我决定重新再写一次,希望在人物的结局上来得更悲惨点儿,最好是他们最后全都死掉。

哎!当我坐在桌前,握着笔的时候,我就多么地盼望着能够住到一间浪漫的屋子里啊,坐在窗前,一抬头就能看见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地,或者大山、小溪什么的,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在树上喳喳地叫着,屋子里可以什么都没有,在地上铺张席子,做成个铺也成,但是,窗前得有我喜欢着的大自然,那样当我看着蒙蒙细雨时就可以写我的爱情悲剧了。

《像雾像雨又像风》,啊!我的《像雾像雨又像风》啊!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写出一个那样的爱情故事,我想我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来这个世上走一遭!有段时间,当我上街时,我就把头发分成两束,在两侧高高地束起来,还用粉色的毛线一圈圈的在上面缠上一节,一丝不苟,就像剧中人杜心雨那样一模一样的发型,当我走出去时,就有人不时地朝我看上一眼儿,因为那段时间正热播那部片子。我觉得我完全无法从那个故事里走出来了,一想起杜心雨那双纯净的眼睛,还有那凄婉的片头曲,似乎一股无穷的力量便再次降临到我的身上了,我期待着,我也能写出一个那样的爱情悲剧来。

可是,事实上我的窗前只是一条黑洞洞的巷子,对面就是胖妹儿家的那间用来洗涮的用玻纤瓦搭救的简易屋子,它就像个幽灵似的,白天黑夜地挡在那儿,使我完全无法看见一丝光线,我就像住在一个四壁都堵死了的监狱里似的,我感到无比的压抑,就连喘口气也不能成行,有时候实在感到憋闷时,我就只有把手抬起来在心口上捶打几下,以便让自个儿变得稍微舒服点儿,可是,到底我还是不能够舒服起来的,因为我的眼前始终是那座该死的玻纤瓦房,我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就连一颗草也看不见,当我实在无法,走出去时,看见的也只能是那条肮脏的沟,还有对面那些低矮的房子,那些房顶就在我的脚下,我俯视着上面摊着的易拉罐,碎纸屑、烂菜叶什么的,一颗心沉下去就再也无法提起来了。

休息的日子我就出去转,在棚户区走来走去,虽然,整体上看来,那些房舍似乎总是凌乱不堪,张牙舞爪的样子,但是,雨天里,当我走在那些蹩脚的石板路上,一抬头望见它们的时候,就觉得除了大自然来说,还是挺可以的了,我觉得它们总是给我一种真实的感觉,当我在大街上偶尔走到那些装修豪华的房前时,从那些玻璃橱窗里透出来的一道道目光就像那玻璃一样冰冷的了。

有好几次,从那种高档的房子里走出来的女子,她们把头抬得高高的,以一种僵硬的面容朝我走过来,她们的脸上扑着很白的粉,眉毛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自然,就像两条毛毛虫粘在那眼睛上方似的,嘴巴涂得红红的,穿的衣服也是相当的时髦,当她们还没有朝我走近时,我就闻到了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儿了,我不喜欢她们那个样子,顿时就给我一种压抑的感觉,我似乎必须采用仰视的角度才能看上她们一眼儿似的,她们拎着小巧的包包,踩着极高的高跟鞋,走起路来臀部就一抖一抖的,像俩大西瓜吊在那上面似的,总之,我觉得难看极了,她们显出一种很匆忙的样子走到我的身前,用她们那滚圆的臀部贴着我似的,耀武扬威地磕叮磕叮地走着,为了不踩着她们的脚后跟,我就只好走到一边,不与她们对齐着走,可是,事实上那时的路宽着呢,也没什么路人。

每每看见那样的人,我就告诉自己,啊!你该回去了,回你的那个小黑屋,至少在那儿,你会感到自在一些,于是,我就把手揣进兜里,低着头,在雨里穿过街道,走上棚户区外面的那条小路,走一会儿就抬起头来朝那些山坡上错落着的房舍看上一会儿,在雨中,那些房舍看上去显得孤独凄凉,路边卖菜的屋子里摆着还没卖完的莴笋,飘儿白,旁边的案板上有排骨,猪脚、钩子上挂着一小块肉,我朝那屋里瞟一眼儿,就离开了。

一路上多半也是脏兮兮的,特别是在那样的雨天,棚户区看上去显得就更肮脏不堪了,从那些烂菜叶,烂洋葱上跨过去,我就觉得很舒服的了,当我走在那条路上时,我总是喜欢那样子故意从那些蔬菜垃圾上跨过去,而不走别的稍微干净点儿的所在,当我看见它们的时候,就觉得生活很充实的了。卖菜的那些人通常也显得极为朴实。

“今天没杀猪儿。”

当我有时候从那卖菜的屋子前走过时,就冷不丁想起那次去那儿买肉的情景来,那男孩儿约莫十七八岁的光景,穿着一双黑色的水鞋,一边把那些挂着的钩子取下来放进案板下的框子里,一边朝我回答,他说“没杀猪儿”那几个字的时候,我感到听上去真是舒服极了!猪儿、猪儿,从他那小嘴里吐出来,好感动啊!我似乎又听见了儿时在老家乡间的集市上那些此起彼伏的杀猪声了。

走在棚户区时,我常常会想起一些过往的东西来,有时候也憧憬着未来,我想我还有什么未来啊?我自动辍学,只因为在那个早晨被那娘们当着众人呵斥了一番,我就告别了我的学生时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远离了那个从我一年级起就幻想着离开的那个家,来到了省城,打着一份蹩脚的工,住在一间黑屋子里,每晚在别人的撞墙声里捂着耳朵过日子,所以,下雨的时候,我就出来到处转一转,解闷。看看谁租的房子窗前可以看见风景。

有一次,我终于发现有一家的窗户是面向着下面的那个小学的,只要一敞开窗户,就能看见,我想那扇窗户前的视野一定是够开阔的了,也还能一抬眼就望见飘在空中的那些雨点,那家的房顶盖着的是瓦,啊!真是舒服之极啊!我想,那些雨水从那瓦上流淌下来时,倚在那窗前,一定可以看见那雨帘吧?我羡慕着那家人,如果我有很多钱的话,我就给他们,与他们换房子,我说我想在窗前看雨,愿意用钱来交换,幻想一下那样的场景就很惬意的了。

可是,当我在外面逛了一圈,回到我的那个小屋时,总是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那对情侣的令人生厌的谈话声。

“给你说,那天我在车上看到的那个女的好笑人哦……”

“你说他那个女的是不是被好多男的搞过啊?”

那俩家伙似乎从来就对别人的事很上心似的,每天在屋子里老是议论着这个男的,抑或那个女的,我从来就没看见过他们的样子,我想,如果哪天我确实忍不住了,受够了的时候,我可真想跑到后面,去等着看看他们究竟长什么样,真是两个蹩脚的家伙!有时,当我确实不愿再听他们那些废话时,就故意将嗓子清一清,表示隔壁还住着人,请他们注意一点儿,每次当我那样子做了后,那俩家伙立马就不再吭一声了,我都想象得出那当儿他们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了,他们一定是一下瞪大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神秘兮兮地朝那门板指了指,才知道隔壁有人,过了一会儿,那俩家伙便又敞开了嗓子,而且分贝还着实大了起来,似乎有意挑衅我似的,只不过,那时他们说的那些话便不再是之前的那些了,而是一些诸如:瓢儿放哪儿去了?星期天去逛街之类的琐碎的话了,晚上,撞墙声也收敛了一些。

于是,我就起来看一会儿书,难得的清静里,我坐在床上把琼瑶的那本《窗外》拿在手里再琢磨上一遍,除了喜欢她的那本《我的故事》外,也还爱着她的《窗外》,在书铺里,我花二十块钱把它买了来,我知道,老板一定是敲我竹杠了,因为,后面的标价也才十二块,我说,能不能卖给我?老板从那副眼镜后朝我看了看,眨巴了下眼睛,他走上来,把手里的一把大尺子放到书摊上,然后接过我手里的《窗外》看了看道:

“我这些书是拿来租的。”

“我给你拿二十块钱买,要不要得嘛?”

老板重又拿起那把大尺子,从书摊旁绕过去,坐到门口的那个小课桌前,继续干他的事去了,我在铺子里又转了一圈,当我沮丧着走出去的时候,那老板却突然把我叫住了:

“拿去嘛。”

于是,我便付他两张十块的纸币,拿着《窗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