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苦差事
第38章：苦差事
我站在厨房里，看着面前那个高大的像怪物一样的木头架子，在它的顶端被一个螺旋式的铁家伙紧紧地钩着，那是一个有着很多层的做豆腐的简易工具，一层一层的木格子，砌得老高老高的。我看见杨莹珍走过去把已经成型的豆腐连同承载它的下面那块托板一起从里面抽出来抱到旁边的石板上。
灶台上的大锅里盛着豆腐脑，泡在那橙黄色的水里看上去鲜嫩至极，做好后，几乎不怎么去管它，就让其在那水里搁着，总之，是甚为娇嫩的了，豆腐做好后，常常被杨莹珍一股脑的端出来，放到靠墙的那排石板上，就在那儿晾着，上面盖着乳白色的纱布，等到出摊的时候才把它们一一地搬到三轮车上。豆腐脑、豆腐干、豆腐皮是极好卖的了，至于豆腐渣，隔三差五的自会有人来挑回去喂猪。
“拿去！”
杨莹珍带着一种不太情愿的表情用一把锋利的尖刀在那上面划了两块出来，然后装到塑料袋里粗鲁地递给了我。我像做错了事似的，接在手里，并不感到好受，通常我回家说班主任又要我带豆腐时，她便会朝我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瞪着我，眼珠子一动不动的，但心思似乎根本就不在我身上，而是飞快的又盘算了起来，在心里拨弄起了算盘珠子，从翌日大概的盈利里把那几块赔钱货立马除去，然后，我便看见她盘算好后，长长地叹口气走到别的房间，就不愿再看见我了。
过了一会儿，杨莹珍重又走进厨房里骂骂咧咧地忙起来，搞不懂就两块豆腐似乎便要了她的命似的，她把地上的盆子，桶什么的踢来踢去，发泄着，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顺心，为了不让自己撞到枪口上，我便背上书包，拎着豆腐出门了，天儿还早着，公路上没什么人，在清晨的蛐蛐声的伴随里走在爽朗的晨光里，我感到惬意得很。
通常班主任都不会付钱的，而且，我还得带着讨好的样子站在他面前拿给他。
学校离家并不远，当我走到学校的时候，几乎都还没一个人在我之前到达，于是，我走进教学楼，上了梯子，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靠墙蹲下来，以此来打发那点儿等待的时光，我知道天儿还早，应该再等一会儿，才把豆腐给班主任送去，我并不想趁他家还在睡觉的时候去敲响他家的房门，那样，或许隔壁的老师便会听见动静，又会在背后嚼舌、投根子了。虽然，我是极不情愿地干那苦差事，但也更不愿被学校的老师说三道四，用豆腐贿赂班主任，我没贿赂他，是他自己要的，总之，不管他们怎样说，我都是不愿听见的，我只想悄悄的把那劳什子带给他就是了，这是我和他家的秘密，除了他的老婆和女儿，谁也不知道，我那样干已经很多年了。
我把书包放到地上，然后坐上去，静寂的清晨似乎没完没了，仿佛我等待了大半天，才等到他们起床的时间，趁着还没人来，我便下了楼，朝后面那一排低矮的用玻纤瓦搭就的教室宿舍走了去，在准备下楼时，我把豆腐装进书包里了，以免被人看见，如我所料，一路上，每家的老师的房门还紧闭着，只有班主任家的已经打开了，我看见他已经站在门前的洗衣台边在漱口了，看见我来了，他便趁我还没走近的时候，便立马走进了屋子，似乎是进去等着我似的，于是，我看了看周围没人，便把豆腐从书包里拿出来，走进了他家。
班主任背对着我站在桌前，我悄悄地清了清喉咙。
“郝老师。”
“啊，林小雨来啦？”
我叫他一声，他才从桌前转过身来，边问边把桌上的杯子朝靠墙的地方移过去，就像刚刚他一直都在忙于摆放那杯子似的，听见我喊他，才发现我已经到他家了一样。
“郝老师，豆腐给你带来了。”
“放到那儿嘛，放到那儿。”
他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腔调回答着，似乎那豆腐是他花钱买的似的。
“好多钱呢？好多钱？”
他边问边佯装出一副从裤兜里掏钱的架势。
“不要钱郝老师，妈妈说不要钱。”
“那好嘛，快去教室哈，我一会儿就来，把纪律管到一下。”
那时的我似乎也变得与杨莹珍有些许的相像了，我仿佛成了个生意人，虽然内心里也是极不情愿的白白送他豆腐，但是，还得表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而且还巴不得他下次再接着白要的样子。
“把纪律管到一下。”
每次送完豆腐，他便朝我那样子吩咐上一句，似乎，那便是他对我的优待，只要那样子说上一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付我家的钱了。
“林小雨这次考的又是一百分啊！林小雨……”
他每次说到我名字的时候，总是把那三个字的声调抬得高高的，似乎，我有什么过人之处似的，老实说，每当他那样子说时，似乎有个声音在悄悄地告诉我：
“你看他又表扬你了，眼睛还盯着你看，那家伙又在盘算了。”
那时，我总是会羞涩地低下头，便不再看他，任凭他把我吹捧上了天似的，我感到不安起来，不出所料，放学的时候，他便又把我叫住了：
“林小雨，你等到一下，明天给我带三坨豆腐来。”
我只好“哦”的一声点点头，等到他端着杯子走下楼梯的时候，我才感到轻松一点儿。
当我终于再一次干完那苦差事后，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看见依旧静寂着的校园，我便觉得自己仿佛苍老了很多，我就想着要散散心，跟大自然呆上一会儿了。
于是，我就去旁边院墙下废弃了的土坝子里，站上一会儿，看看那些码在角落里的碎砖头，还有地上长着的那些草草发一会儿呆，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重又走去教室。
其实有时候那差事也并不显得是那样顺趟，在上学路上，我不小心把豆腐掉在地上，不，应该说是罪魁祸首是那塑料袋，是它一下突然裂开个大口子，豆腐才掉下去的。
那个清晨，当我站在那渐渐变得喧闹起来的公路边，无助地朝遥远的菜市场的方向望去的时候，感到似乎自己的末日就要降临了，
我湿润着眼睛，脑袋一片空白，我低着头，机械地迈着步子，杨莹珍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又跳入了脑际，大卡车在身边疾驰而过，有时，我走出去了一点儿，身后的车子就朝我摁响喇叭来，才把我一下从无助的思绪稍稍地拉出来些许。
“来嘛来嘛，撞死撞死！反正我不想活了！”心想着。
我已经想象得出来杨莹珍那副凶恶的面孔了，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会打我会骂我，当着大家伙的面，那可是菜市场啊，她一定会那样子做，一点儿面子也不会给我留的。若我有钱的话，情愿去别的地方买，给他补上，也不要去找杨莹珍。可是，事实上，我一分钱也没有，在那漫天的灰层里，我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样走到菜市场的。
铁门里面一片喧阗，那些鸡鸭鹅什么的嚷嚷着似乎都要飞到天上了，有个老头儿坐在一个小矮凳上卖花椒之类的调料，他在地上铺上一张塑料纸，那些香喷喷的花椒就铺在那上面，旁边的盆子里还码着干辣椒，老头儿长得瘦削，下巴尖尖的，穿一件蓝色的中山服，手里拿着一个烟杆儿坐在那儿不时地咂巴上一口，一副淡然不已的样子，我看一眼儿才觉得舒服点儿，那使我不禁想起曾经老家的乡间集市来，可是，当我一直朝菜市场走进去时，便越来越厌恶了，那些铺子里，石墩上小贩们斜起挎着包包，看见他们在那儿张牙舞爪地粗声大气地与买主交涉着买卖，我就更不想看了。
我终于来到了我家的摊位前，我站在那儿，低着头，战战兢兢着，杨莹珍似乎并没看见我，我看见她站在那些盆子边，凌乱着发丝，带着袖套，大声大气地与那些买主招呼着。
“干啥子？不去读书，跑到这儿来干啥子？”
“豆、豆、豆腐掉到地上去了。”
我嗫嚅着，尽量站到她不顺手的地方，那样就打不着我了。我手里还拿着烂掉的塑料袋，作为证据，我并没丢掉。杨莹珍朝袋子看了一眼儿，立马就朝我咬牙切齿起来，旋即，有人在喊她，她又忙生意去了。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突然，她朝我呵斥起来：
“啷个烂了呢？啊？”
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她推搡了我一把，我倒退一步，险些栽倒在旁边装有豆腐的大红色的盆子里，我再也包不住眼泪，在众人的目光里，我抽泣了起来。我默默地站在那儿，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骂骂咧咧着重新换上了两块新豆腐，我才再次背着书包，踏上了征程，身后却传来杨莹珍不住地咒骂：
“鬼儿婆娘，老子晚上才给你说！”
听见她那样子吼，我便知道我又没好果子吃了。
我边走边想起了曾经的那些鄙夷的目光，班里的那几个顽劣的男生嘲笑我：
“哈哈！我晓得了，林小雨家是卖豆腐的，呵呵！我还看见过她妈妈那天在菜市场卖豆腐，真的！”
可是豆腐的确很好吃啊！难道他们不吃吗？
我站在厨房里，看着面前那个高大的像怪物一样的木头架子，在它的顶端被一个螺旋式的铁家伙紧紧地钩着，那是一个有着很多层的做豆腐的简易工具，一层一层的木格子，砌得老高老高的。我看见杨莹珍走过去把已经成型的豆腐连同承载它的下面那块托板一起从里面抽出来抱到旁边的石板上。
灶台上的大锅里盛着豆腐脑，泡在那橙黄色的水里看上去鲜嫩至极，做好后，几乎不怎么去管它，就让其在那水里搁着，总之，是甚为娇嫩的了，豆腐做好后，常常被杨莹珍一股脑的端出来，放到靠墙的那排石板上，就在那儿晾着，上面盖着乳白色的纱布，等到出摊的时候才把它们一一地搬到三轮车上。豆腐脑、豆腐干、豆腐皮是极好卖的了，至于豆腐渣，隔三差五的自会有人来挑回去喂猪。
“拿去！”
杨莹珍带着一种不太情愿的表情用一把锋利的尖刀在那上面划了两块出来，然后装到塑料袋里粗鲁地递给了我。我像做错了事似的，接在手里，并不感到好受，通常我回家说班主任又要我带豆腐时，她便会朝我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瞪着我，眼珠子一动不动的，但心思似乎根本就不在我身上，而是飞快的又盘算了起来，在心里拨弄起了算盘珠子，从翌日大概的盈利里把那几块赔钱货立马除去，然后，我便看见她盘算好后，长长地叹口气走到别的房间，就不愿再看见我了。
过了一会儿，杨莹珍重又走进厨房里骂骂咧咧地忙起来，搞不懂就两块豆腐似乎便要了她的命似的，她把地上的盆子，桶什么的踢来踢去，发泄着，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顺心，为了不让自己撞到枪口上，我便背上书包，拎着豆腐出门了，天儿还早着，公路上没什么人，在清晨的蛐蛐声的伴随里走在爽朗的晨光里，我感到惬意得很。
通常班主任都不会付钱的，而且，我还得带着讨好的样子站在他面前拿给他。
学校离家并不远，当我走到学校的时候，几乎都还没一个人在我之前到达，于是，我走进教学楼，上了梯子，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靠墙蹲下来，以此来打发那点儿等待的时光，我知道天儿还早，应该再等一会儿，才把豆腐给班主任送去，我并不想趁他家还在睡觉的时候去敲响他家的房门，那样，或许隔壁的老师便会听见动静，又会在背后嚼舌、投根子了。虽然，我是极不情愿地干那苦差事，但也更不愿被学校的老师说三道四，用豆腐贿赂班主任，我没贿赂他，是他自己要的，总之，不管他们怎样说，我都是不愿听见的，我只想悄悄的把那劳什子带给他就是了，这是我和他家的秘密，除了他的老婆和女儿，谁也不知道，我那样干已经很多年了。
我把书包放到地上，然后坐上去，静寂的清晨似乎没完没了，仿佛我等待了大半天，才等到他们起床的时间，趁着还没人来，我便下了楼，朝后面那一排低矮的用玻纤瓦搭就的教室宿舍走了去，在准备下楼时，我把豆腐装进书包里了，以免被人看见，如我所料，一路上，每家的老师的房门还紧闭着，只有班主任家的已经打开了，我看见他已经站在门前的洗衣台边在漱口了，看见我来了，他便趁我还没走近的时候，便立马走进了屋子，似乎是进去等着我似的，于是，我看了看周围没人，便把豆腐从书包里拿出来，走进了他家。
班主任背对着我站在桌前，我悄悄地清了清喉咙。
“郝老师。”
“啊，林小雨来啦？”
我叫他一声，他才从桌前转过身来，边问边把桌上的杯子朝靠墙的地方移过去，就像刚刚他一直都在忙于摆放那杯子似的，听见我喊他，才发现我已经到他家了一样。
“郝老师，豆腐给你带来了。”
“放到那儿嘛，放到那儿。”
他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腔调回答着，似乎那豆腐是他花钱买的似的。
“好多钱呢？好多钱？”
他边问边佯装出一副从裤兜里掏钱的架势。
“不要钱郝老师，妈妈说不要钱。”
“那好嘛，快去教室哈，我一会儿就来，把纪律管到一下。”
那时的我似乎也变得与杨莹珍有些许的相像了，我仿佛成了个生意人，虽然内心里也是极不情愿的白白送他豆腐，但是，还得表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而且还巴不得他下次再接着白要的样子。
“把纪律管到一下。”
每次送完豆腐，他便朝我那样子吩咐上一句，似乎，那便是他对我的优待，只要那样子说上一句，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付我家的钱了。
“林小雨这次考的又是一百分啊！林小雨……”
他每次说到我名字的时候，总是把那三个字的声调抬得高高的，似乎，我有什么过人之处似的，老实说，每当他那样子说时，似乎有个声音在悄悄地告诉我：
“你看他又表扬你了，眼睛还盯着你看，那家伙又在盘算了。”
那时，我总是会羞涩地低下头，便不再看他，任凭他把我吹捧上了天似的，我感到不安起来，不出所料，放学的时候，他便又把我叫住了：
“林小雨，你等到一下，明天给我带三坨豆腐来。”
我只好“哦”的一声点点头，等到他端着杯子走下楼梯的时候，我才感到轻松一点儿。
当我终于再一次干完那苦差事后，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看见依旧静寂着的校园，我便觉得自己仿佛苍老了很多，我就想着要散散心，跟大自然呆上一会儿了。
于是，我就去旁边院墙下废弃了的土坝子里，站上一会儿，看看那些码在角落里的碎砖头，还有地上长着的那些草草发一会儿呆，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重又走去教室。
其实有时候那差事也并不显得是那样顺趟，在上学路上，我不小心把豆腐掉在地上，不，应该说是罪魁祸首是那塑料袋，是它一下突然裂开个大口子，豆腐才掉下去的。
那个清晨，当我站在那渐渐变得喧闹起来的公路边，无助地朝遥远的菜市场的方向望去的时候，感到似乎自己的末日就要降临了，
我湿润着眼睛，脑袋一片空白，我低着头，机械地迈着步子，杨莹珍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又跳入了脑际，大卡车在身边疾驰而过，有时，我走出去了一点儿，身后的车子就朝我摁响喇叭来，才把我一下从无助的思绪稍稍地拉出来些许。
“来嘛来嘛，撞死撞死！反正我不想活了！”心想着。
我已经想象得出来杨莹珍那副凶恶的面孔了，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会打我会骂我，当着大家伙的面，那可是菜市场啊，她一定会那样子做，一点儿面子也不会给我留的。若我有钱的话，情愿去别的地方买，给他补上，也不要去找杨莹珍。可是，事实上，我一分钱也没有，在那漫天的灰层里，我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样走到菜市场的。
铁门里面一片喧阗，那些鸡鸭鹅什么的嚷嚷着似乎都要飞到天上了，有个老头儿坐在一个小矮凳上卖花椒之类的调料，他在地上铺上一张塑料纸，那些香喷喷的花椒就铺在那上面，旁边的盆子里还码着干辣椒，老头儿长得瘦削，下巴尖尖的，穿一件蓝色的中山服，手里拿着一个烟杆儿坐在那儿不时地咂巴上一口，一副淡然不已的样子，我看一眼儿才觉得舒服点儿，那使我不禁想起曾经老家的乡间集市来，可是，当我一直朝菜市场走进去时，便越来越厌恶了，那些铺子里，石墩上小贩们斜起挎着包包，看见他们在那儿张牙舞爪地粗声大气地与买主交涉着买卖，我就更不想看了。
我终于来到了我家的摊位前，我站在那儿，低着头，战战兢兢着，杨莹珍似乎并没看见我，我看见她站在那些盆子边，凌乱着发丝，带着袖套，大声大气地与那些买主招呼着。
“干啥子？不去读书，跑到这儿来干啥子？”
“豆、豆、豆腐掉到地上去了。”
我嗫嚅着，尽量站到她不顺手的地方，那样就打不着我了。我手里还拿着烂掉的塑料袋，作为证据，我并没丢掉。杨莹珍朝袋子看了一眼儿，立马就朝我咬牙切齿起来，旋即，有人在喊她，她又忙生意去了。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突然，她朝我呵斥起来：
“啷个烂了呢？啊？”
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她推搡了我一把，我倒退一步，险些栽倒在旁边装有豆腐的大红色的盆子里，我再也包不住眼泪，在众人的目光里，我抽泣了起来。我默默地站在那儿，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骂骂咧咧着重新换上了两块新豆腐，我才再次背着书包，踏上了征程，身后却传来杨莹珍不住地咒骂：
“鬼儿婆娘，老子晚上才给你说！”
听见她那样子吼，我便知道我又没好果子吃了。
我边走边想起了曾经的那些鄙夷的目光，班里的那几个顽劣的男生嘲笑我：
“哈哈！我晓得了，林小雨家是卖豆腐的，呵呵！我还看见过她妈妈那天在菜市场卖豆腐，真的！”
可是豆腐的确很好吃啊！难道他们不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