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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棺材!棺材!(2 / 2)

哎!我不想张婆婆死啊!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上来了,然后就赶快揩掉,我不愿别人看见我伤心的样子,要是知道我是为了张婆婆哭,一定会笑我是个神经病的,可是,我确实是舍不得她呀!

“张婆婆。”

后来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壮起胆子跨进了她家的门槛,屋子里黑漆漆的,阴森得可怕,虽然,在屋子的半空里吊着一盏小灯泡,但也光线幽暗,似乎,那并不是一盏灯,而只是一个黄色的像灯泡一样的模型似的,它像死去了般,在那幽森的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我几乎看不见张婆婆的眼睛,站在门口,怯怯地够起身朝她望了望。

“张婆婆。”

哎,在曾经我也躺过的那张大黑床上,张婆婆痛苦地呻、吟着,那叫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我知道她在极力地挣扎着,似乎那样叫出来,就不疼了。张婆婆并未搭理我,或许,她压根儿就没发现我进屋去看她了,在她生命最后的那段岁月里,也只有我去看过她。

我四下张望了一番,那些曾经的筛子,塑料袋、竹篮什么的都还挂在那被炊烟熏黑了的黑漆漆的土坯墙上,我知道,不久之后我就再也不会看见它们了,张婆婆也会从这间屋子里消失了。

我站了一会儿,看见张婆婆躺在幽暗的深处一直痛苦地呻、吟着,我便退了出来,她家那破败的双扇木门依旧敞开着一扇,门板常常像喝醉了的酒鬼似的偏偏倒到地扯起膛子倚在那儿,仿佛要将那土坯强也一并扯倒似的。

那门天天都开着,再也没关过,我想小偷都不会光顾她家的,因为有谁会去偷一个孤寡老人的东西呢?而且,还是一个行将死去的人的家,一具活尸。

院子里的人仿佛一下变得热情了起来,都开始愿意从她家的门前经过了,他们常常从那门前走过的时候,总是会驻足片刻,探起头朝那屋子里望望,看看张婆婆死了没有,都巴不得她早点儿死!

“吔,没叫了呢!”

有时候,路过的邻居看见屋子里黑漆漆的,张婆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也不呻、吟一声,沉寂里,那人便回过头来,朝远远地站在院坝里的我们打趣地道。

“哎呦!哎哟喂……”

突然,张婆婆的一声惨叫从那黯淡的屋子里传出来,又着实把那人吓一跳,然后,邻居们就都哈哈地嘲笑起来。有什么可笑的呢?!张婆婆就要死了,这样一个喜欢着我的老人就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好笑,于是,我就只有从那人群里走开,等到院子里没人再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我便又偷偷地走出去,站到那屋子里,朝张婆婆看上一会儿,其实,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想上去抚摸着她,安慰她一番啊!

“张婆婆是不是很痛啊?”

可是,最终,我一次也没走上去那样子做过,我害怕着她会突然够起身来,掐着我的脖子,把我一把拽倒在那黑床上,把我也一并弄死,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会那样子想,总之,我是确实一次也没走上去抚摸过她。

大约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持续了半个多月后,在一个夜里我便再也没听见了,似乎一切又恢复如初了,院子里静寂着,在那样的宁静的夜里,我想,张婆婆肯定睡着了,然后翌日,当我背着书包从她家门前走过的时候,便会再次看见从屋子里飘散出来的氤氲水气,张婆婆又在做饭了。

可是,那个被太阳映红了的雪亮早晨,当我背着书包从她家经过的时候,并未看见张婆婆,屋子里沉寂着,朝阳把一片通红的光芒投射到她家的门前,形成一方光晕来,我感到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可是,当我扶着门框,驻足在那儿时,我看见张婆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硬硬的,像块泡胀了的厚实的木板似的。

“张婆婆。”

我用喉音怯怯地喊了喊,可她并没回应我,我想大概她是叫累了,睡着了,于是,我便离开了。

可是当我午学归来时,我却看见张婆婆的门前站了几个人,看上去挺热闹的,我走上去的时候,外婆从家里走出来,一下牵着了我:

“张婆婆死了。”

“啊?!”

我微张着嘴看着外婆,然后又旋即转过身去扶着门板,朝屋子里张望着,顿时,鼻子一酸,捂着了嘴。

屋子里的两个村干部模样的男子正指挥着两个下力的大叔:

“放到那棺材里面,盖好盖好。”

那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背起手,腆着肚子,站在一旁不时地吩咐着。

屋子里闹腾了一阵,然后,我便看见棺材被他们抬了出来,我退到一边,目送着他们抬着张婆婆走上通往院子外面的那条石板路,我追了上去,然后便看见他们把棺材抬上了一辆路边停着的小型的敞篷货车里,“嘎吱”几声,后面的挡板重新给扣上,车子远去了,卷起漫天的灰尘,拉着张婆婆去往她该去的地方。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把她拉去火葬场了,因为那阴森恐怖的所在就在离我们院子不太遥远的郊外,想象着,张婆婆被他们抬出来,一下送进熊熊大火里,一把给烧掉,面目全非,抑或是直接连同棺材把她一把推进火塘,将她变成一掬骨灰……

我久久地站在公路边凝望着,直到再也追寻不到那车子的身影,才回转身来,一股惆怅的感觉突然把我紧紧萦绕,我的眼圈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