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相依为命
第16章：相依为命
在那水气氤氲的厨房里，我站在不远的地方，常常悄悄地看见外婆一边做着家务，一边不时地把围腰撩起来低头揩拭着眼泪，我咬着唇，仇恨在心底肆意地蔓延，我想象不出这天底下还有谁比杨莹珍歹毒，不孝敬老人的了。
每当外婆不知道哪里又惹了她生气，她便会扯起嗓子在外面的大屋里咒骂起来，那声音毫不避讳地就飘荡进厨房里，让我外婆那年老体衰的病怏怏的身子骨再一次受到无情地伤害，那时的我通常觉得外婆不再是她妈，而她才是外婆的妈似的。
“你以为你那几个儿，都像我一样养你！他们管不管你嘛？啊？！”
每每埋怨外婆的时候，杨莹珍老是搬出这句话，外婆也就显得更加的委屈了。
杨莹珍似乎特别热衷于吼外婆似的，在这个院子里大家也早以知晓，就像大家都知道她和林孝昆并不喜欢我一样，常常隔着老远，站在院子的石板路上就能听见她咒骂外婆的声音，那时，当我背着书包站在院子里，听着杨莹珍肆意地数落，像对待一个龟儿子似的对待外婆，我的心那时总会一下就揪紧起来，然后，我便站在那儿不动，等着杨莹珍消停下来后，才又重新迈开步子，提提书包的肩带，埋着头，默默地走回家。
“外婆。”
我常常站在一旁，无能为力地看着她，我怒火中烧，仇视着杨莹珍，那时，杨莹珍便像个泼妇似的冲上来，对着我的脸颊就是一耳光：
“大人说话，你个细娃儿插啥子嘴？啊？！”
“我没插嘴。”
捂着刚刚被打过的地方，我咬着唇，杨莹珍并不辩解，在厨房里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干那个，就是不离开，嘴里一个劲儿地数落着外婆，外婆仍旧不开腔，默默地站在洗衣台前把那双羸弱的双手放在盆子里揉搓着他们的衣服。
在杨莹珍的埋汰里，外婆哽咽着，身子骨摇摇晃晃着，似乎都快站不稳了，我知道她把她受的那些气都一股脑地吞到肚子里去了。
外婆的到来，我满以为从此在这个家里，我便有了保护人，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外婆却沦为了与我命运一样的人。
我喜欢与外婆呆在一起，我也从不愿与杨莹珍他们共处一室，即便是在那些天色黯淡的黄昏里，我也不容多想地就端着凳子，拿着本子，去外面的院子里做作业。那时的我坐在那儿，常常目送着外婆远去的颤巍巍的背影，想象着在那阴沉的天空下，外婆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街边的那家私人小诊所的，在身后传来的阵阵筷子撞击碗盘的声音里，伴随着杨莹珍他们欢快的说笑声，我知道，他们正愉快地消受着晚餐。
可是，每当我看见外婆风尘仆仆地打了针回到家，掀开桌子上的盖子的刹那间沮丧的表情时，我总是忧伤不已。
“都吃完了，外婆。”
那时，我便看见外婆轻轻地叹口气，然后把盖子重新盖上，朝厨房里颤巍巍地走去，有时候，她会折回来重又揭开盖子，把只剩下一点点儿油水的肉碗拿到厨房，准备将就着再弄点儿什么别的。
有一次，我终于壮起了胆子：
“你们把饭都吃完了！”
我从凳子前站起来，暂且放下作业，走进大屋里，怒视着杨莹珍。那当儿，林孝昆像看外星人似地看着我，那样的目光，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我觉得似乎自己顿时变得甚为有气质了起来。
林孝昆站在饭桌前，先是愣怔了片刻，屋子里沉寂着，杨莹珍把那些碗摞在一起朝厨房里端，她连看我一眼儿也没有，可是，那时，我并不知道的是那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罢了，突然，林孝昆转身从柜子上拿出木片，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一把将我拉拽到面前，狠狠地在我的身上刷了几下，先是脑袋上刷了一下，然后又噼里啪啦的在胸前，背上狠狠地击打着，他把我像个猴子似的在他面前旋转着拽来拽去，那木片像雨点般狠狠地砸到我身上，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发飙：
“跟老子！你还翻天了噻！”
我没哭，我挺直腰板，显出一副准备让他打死的样子来，为了外婆，我觉得自己那时看上去一定威武极了。
外婆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林孝昆又在打我，就忙不迭快步走上来，一手拽住了他那只拿着木片的手，我那时看见木片被林孝昆高高地扬在半空里，就一下钻到外婆的怀里，抱着她，再也忍不住哇啦哇啦地大声地哭将起来。
杨莹珍挽着袖子，走到大屋的门前，看见屋子里闹腾开了，我们三个第一次开了仗，气得目眦尽裂地飞快地跑上来，一把拽着我的衣领，狠狠地耸了几下：
“龟儿婆娘，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啊？！”
杨莹珍看见我与外婆正对付着林孝昆，她就像条疯狗似地气得开炸了，立马扯起喉咙喊了声：
“志枫――！”
一吼完，才突然想起那家伙那时并未回来，眼皮子一下就耷拉了下来，叹一口气，那当儿，她一定是想搬救兵了，可是，那家伙是个野猫子，成天不着家，于是，她只好又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向了我，显出一副恨不得把我吃了的架势来。
看见我敌视着她，杨莹珍在我的脸颊上飞起就是一巴掌。我低着头，沉默了几秒，突然，气汹汹地昂起头来，朝她大声地道：
“外婆是你、妈妈！你啷个饭都不给她留？”
这下，杨莹珍便更来气了，气吼吼的在屋子里四下寻找着可以弄我的家伙什，林孝昆把手里的木片一下丢到地上，杨莹珍走上去一把捡起来，准备冲上来就朝我的两边脸颊左右开弓，可是，那当儿，我看见林孝昆却赶在杨莹珍的前面，突然朝我飞起就是一脚，我被踢翻在地，他踢着我的脚经了，我抱着膝盖，扬在椅子旁嗷嗷地直叫唤，见状，外婆突然以她最快的速度走进厨房，然后拎着暖瓶走了进来，我看见她揭开盖子，扬起了暖瓶，林孝昆一哧溜像道烟子似的飞快地消失在了大屋里，外婆追出去，我抽噎着也跟着跑出去，看见外婆再也控制不住地边追边大声地咒骂着：
“你个狗日的，你、妈那个狗日的！是不是要把小雨往死里打？啊！快来看哟，林孝昆那龟儿子要把我孙女打死了哦！”
院子里很快便涌出了那么些看热闹的人，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我抽泣着，外婆拎着暖瓶很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的那条石板路上，我伤伤心心着，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了，于是，追出去，便看见外婆在公路边，仍旧气急败坏地追着林孝昆，看见他在那家杂货店前买烟，冲上去，就把那暖瓶朝他掷了去，“砰”一声，暖瓶碎在了地上，里面的水渗出来，在地上晕染开来，可是，却没打着林孝昆一根汗毛。
“外婆。”
我走上去，牵着她，一起朝林孝昆远去的背影看了看，久久地，围观的人都散去后，我才扶着外婆，重新回了家。
总之，我与外婆在那个黄昏气派了一把。
可是，杨莹珍他们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不久，一切又都恢复如初了，我们又过起了被人冷落的下贱日子。
“外婆是你、妈妈，你要对她好点儿！”
在想象里，我一次次战胜着杨莹珍，可是，那毕竟是想象，现实里的我却只能一次次地站在旁边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地看着外婆默默地揩拭着眼泪，然后便看见她走进厨房从坛子里夹一个泡萝卜起来在菜板上切了，就着锅里还残留的苕稀饭什么的将就着吃下。
外婆那时也常会心疼地问我：
“你吃没小雨？”
我吧唧着嘴，显出沮丧的样子，外婆就朝我叹一口气，然后就把锅掺上水，给我下面条，我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老是会叹气，现在想来，或许是在悲叹我和她一样的命运吧？气杨莹珍不该那样子对待她最亲的两个亲人。
我们尽量不与杨莹珍他们呆在一起。
在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外婆斜倚在床头，阳光投进来，白花花地照在她身上，我看见那时的外婆总是愉悦地，那些明媚的午后，成为了我俩最为开心的时光，外婆总是喜欢一遍遍地给我回忆她过往的那些岁月，那时的我也才知道，眼前的这个不受待见的老人曾经也是一家之主，气派过啊！外婆边说边微笑着，然后闭闭眼，带着笑意忡唤一下。时常在我听得正起劲儿，外婆讲性大发时，突然传来楼下大屋里杨莹珍愤怒地呼唤，然后，我便看见外婆忙不迭下床穿鞋，迈着那双曾裹过脚的小脚以她最快的速度赶去听差。
望着那浮肿的病歪歪的背影，我弄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家里，老是会充斥着大呼小叫，老是把我和外婆不停地支来唤去。
在那水气氤氲的厨房里，我站在不远的地方，常常悄悄地看见外婆一边做着家务，一边不时地把围腰撩起来低头揩拭着眼泪，我咬着唇，仇恨在心底肆意地蔓延，我想象不出这天底下还有谁比杨莹珍歹毒，不孝敬老人的了。
每当外婆不知道哪里又惹了她生气，她便会扯起嗓子在外面的大屋里咒骂起来，那声音毫不避讳地就飘荡进厨房里，让我外婆那年老体衰的病怏怏的身子骨再一次受到无情地伤害，那时的我通常觉得外婆不再是她妈，而她才是外婆的妈似的。
“你以为你那几个儿，都像我一样养你！他们管不管你嘛？啊？！”
每每埋怨外婆的时候，杨莹珍老是搬出这句话，外婆也就显得更加的委屈了。
杨莹珍似乎特别热衷于吼外婆似的，在这个院子里大家也早以知晓，就像大家都知道她和林孝昆并不喜欢我一样，常常隔着老远，站在院子的石板路上就能听见她咒骂外婆的声音，那时，当我背着书包站在院子里，听着杨莹珍肆意地数落，像对待一个龟儿子似的对待外婆，我的心那时总会一下就揪紧起来，然后，我便站在那儿不动，等着杨莹珍消停下来后，才又重新迈开步子，提提书包的肩带，埋着头，默默地走回家。
“外婆。”
我常常站在一旁，无能为力地看着她，我怒火中烧，仇视着杨莹珍，那时，杨莹珍便像个泼妇似的冲上来，对着我的脸颊就是一耳光：
“大人说话，你个细娃儿插啥子嘴？啊？！”
“我没插嘴。”
捂着刚刚被打过的地方，我咬着唇，杨莹珍并不辩解，在厨房里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干那个，就是不离开，嘴里一个劲儿地数落着外婆，外婆仍旧不开腔，默默地站在洗衣台前把那双羸弱的双手放在盆子里揉搓着他们的衣服。
在杨莹珍的埋汰里，外婆哽咽着，身子骨摇摇晃晃着，似乎都快站不稳了，我知道她把她受的那些气都一股脑地吞到肚子里去了。
外婆的到来，我满以为从此在这个家里，我便有了保护人，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外婆却沦为了与我命运一样的人。
我喜欢与外婆呆在一起，我也从不愿与杨莹珍他们共处一室，即便是在那些天色黯淡的黄昏里，我也不容多想地就端着凳子，拿着本子，去外面的院子里做作业。那时的我坐在那儿，常常目送着外婆远去的颤巍巍的背影，想象着在那阴沉的天空下，外婆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街边的那家私人小诊所的，在身后传来的阵阵筷子撞击碗盘的声音里，伴随着杨莹珍他们欢快的说笑声，我知道，他们正愉快地消受着晚餐。
可是，每当我看见外婆风尘仆仆地打了针回到家，掀开桌子上的盖子的刹那间沮丧的表情时，我总是忧伤不已。
“都吃完了，外婆。”
那时，我便看见外婆轻轻地叹口气，然后把盖子重新盖上，朝厨房里颤巍巍地走去，有时候，她会折回来重又揭开盖子，把只剩下一点点儿油水的肉碗拿到厨房，准备将就着再弄点儿什么别的。
有一次，我终于壮起了胆子：
“你们把饭都吃完了！”
我从凳子前站起来，暂且放下作业，走进大屋里，怒视着杨莹珍。那当儿，林孝昆像看外星人似地看着我，那样的目光，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我觉得似乎自己顿时变得甚为有气质了起来。
林孝昆站在饭桌前，先是愣怔了片刻，屋子里沉寂着，杨莹珍把那些碗摞在一起朝厨房里端，她连看我一眼儿也没有，可是，那时，我并不知道的是那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罢了，突然，林孝昆转身从柜子上拿出木片，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一把将我拉拽到面前，狠狠地在我的身上刷了几下，先是脑袋上刷了一下，然后又噼里啪啦的在胸前，背上狠狠地击打着，他把我像个猴子似的在他面前旋转着拽来拽去，那木片像雨点般狠狠地砸到我身上，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发飙：
“跟老子！你还翻天了噻！”
我没哭，我挺直腰板，显出一副准备让他打死的样子来，为了外婆，我觉得自己那时看上去一定威武极了。
外婆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林孝昆又在打我，就忙不迭快步走上来，一手拽住了他那只拿着木片的手，我那时看见木片被林孝昆高高地扬在半空里，就一下钻到外婆的怀里，抱着她，再也忍不住哇啦哇啦地大声地哭将起来。
杨莹珍挽着袖子，走到大屋的门前，看见屋子里闹腾开了，我们三个第一次开了仗，气得目眦尽裂地飞快地跑上来，一把拽着我的衣领，狠狠地耸了几下：
“龟儿婆娘，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啊？！”
杨莹珍看见我与外婆正对付着林孝昆，她就像条疯狗似地气得开炸了，立马扯起喉咙喊了声：
“志枫――！”
一吼完，才突然想起那家伙那时并未回来，眼皮子一下就耷拉了下来，叹一口气，那当儿，她一定是想搬救兵了，可是，那家伙是个野猫子，成天不着家，于是，她只好又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向了我，显出一副恨不得把我吃了的架势来。
看见我敌视着她，杨莹珍在我的脸颊上飞起就是一巴掌。我低着头，沉默了几秒，突然，气汹汹地昂起头来，朝她大声地道：
“外婆是你、妈妈！你啷个饭都不给她留？”
这下，杨莹珍便更来气了，气吼吼的在屋子里四下寻找着可以弄我的家伙什，林孝昆把手里的木片一下丢到地上，杨莹珍走上去一把捡起来，准备冲上来就朝我的两边脸颊左右开弓，可是，那当儿，我看见林孝昆却赶在杨莹珍的前面，突然朝我飞起就是一脚，我被踢翻在地，他踢着我的脚经了，我抱着膝盖，扬在椅子旁嗷嗷地直叫唤，见状，外婆突然以她最快的速度走进厨房，然后拎着暖瓶走了进来，我看见她揭开盖子，扬起了暖瓶，林孝昆一哧溜像道烟子似的飞快地消失在了大屋里，外婆追出去，我抽噎着也跟着跑出去，看见外婆再也控制不住地边追边大声地咒骂着：
“你个狗日的，你、妈那个狗日的！是不是要把小雨往死里打？啊！快来看哟，林孝昆那龟儿子要把我孙女打死了哦！”
院子里很快便涌出了那么些看热闹的人，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我抽泣着，外婆拎着暖瓶很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的那条石板路上，我伤伤心心着，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了，于是，追出去，便看见外婆在公路边，仍旧气急败坏地追着林孝昆，看见他在那家杂货店前买烟，冲上去，就把那暖瓶朝他掷了去，“砰”一声，暖瓶碎在了地上，里面的水渗出来，在地上晕染开来，可是，却没打着林孝昆一根汗毛。
“外婆。”
我走上去，牵着她，一起朝林孝昆远去的背影看了看，久久地，围观的人都散去后，我才扶着外婆，重新回了家。
总之，我与外婆在那个黄昏气派了一把。
可是，杨莹珍他们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不久，一切又都恢复如初了，我们又过起了被人冷落的下贱日子。
“外婆是你、妈妈，你要对她好点儿！”
在想象里，我一次次战胜着杨莹珍，可是，那毕竟是想象，现实里的我却只能一次次地站在旁边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地看着外婆默默地揩拭着眼泪，然后便看见她走进厨房从坛子里夹一个泡萝卜起来在菜板上切了，就着锅里还残留的苕稀饭什么的将就着吃下。
外婆那时也常会心疼地问我：
“你吃没小雨？”
我吧唧着嘴，显出沮丧的样子，外婆就朝我叹一口气，然后就把锅掺上水，给我下面条，我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老是会叹气，现在想来，或许是在悲叹我和她一样的命运吧？气杨莹珍不该那样子对待她最亲的两个亲人。
我们尽量不与杨莹珍他们呆在一起。
在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外婆斜倚在床头，阳光投进来，白花花地照在她身上，我看见那时的外婆总是愉悦地，那些明媚的午后，成为了我俩最为开心的时光，外婆总是喜欢一遍遍地给我回忆她过往的那些岁月，那时的我也才知道，眼前的这个不受待见的老人曾经也是一家之主，气派过啊！外婆边说边微笑着，然后闭闭眼，带着笑意忡唤一下。时常在我听得正起劲儿，外婆讲性大发时，突然传来楼下大屋里杨莹珍愤怒地呼唤，然后，我便看见外婆忙不迭下床穿鞋，迈着那双曾裹过脚的小脚以她最快的速度赶去听差。
望着那浮肿的病歪歪的背影，我弄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家里，老是会充斥着大呼小叫，老是把我和外婆不停地支来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