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四章 风暴之钟(2 / 2)


接著一股低沉的声响传入了我的耳里。



依据刚才的情报,即可立刻知道答案,那是敲打皮鼓的声响,也是指挥船员划桨的声音。



『师父。』



尼可拉紧张地出声提醒。至于他伸手指去的方向,是河口的中央处。



该处船只的船首与船尾都异常翘起,彷佛耸立于海面之上。船只中央有一根大约



十英尺高的桅杆,杆上则有一根长度与它差不多的横桅。虽然帆布上染有红黄相间的条纹,但却褪色得很严重,而且还破烂到几乎失去它应有的功用。为了取代已经无法发挥功效的主帆,船只两侧有几十根船桨正依照打鼓声不断前后摆动著。其中最可怕的地方,是有好几根船奬早就已经拦腰折断,根本只是在半空中挥动著而已。



船只的两侧很高,上面则是排满黑红相间的圆盾,不过盾上却插满了箭矢。由于上面的箭羽经过漫长的岁月已然腐朽,因此彷佛插满树枝当作装饰而已。目前这艘船正以前所未见的速度在海上航行。



至于船首则是雕成一颗龙头。



父亲明明做了许多准备,甚至很可能是为了这件事而丧命,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并没有打从心底相信这一天当真会来临。



原先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此物。现在正从白雪间慢慢现形。



丹麦人的龙头战舰此刻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来袭的船只不上一艘。除了龙头战舰以外,还有两艘船身较窄的小型长船跟在战舰两侧。



我在不知不觉间,于自己的胸前画出一个十字架。



那是死者们的船只。受诅咒的丹麦人当真伴随著沉重的打鼓声,从风雪之中出现了。



「……丹麦人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也不知是否因为自己说得太快,耳边只剩下强风的呼啸声。



来自威尔斯的伊戴尔.阿布.托马斯,毫不犹豫地立刻朝著远方射箭。



至于这根箭矢,也为眼前的战争揭开了序幕。



28 一共是三十八人



感觉上与目标相距少说有八十码吧。



由于伊戴尔朝著天空放箭,因此射出的箭矢并非直直地往目标飞去。箭矢在划出一道拋物线之后,我便再也看不清楚那枝箭矢飞往何处。不过敌方带头船只上的其中一名男子忽然被吹飞出去,并且就这样直接摔落海中。



「解决一人。」



伊戴尔如此喃喃自语。



由于他一连串的动作毫无迷惘,因此我反而看得惊呆了。



三艘敌舰完全没有减速,直接朝著港口最深处冲了过去,而且敌兵之中没有任何一人去拿取弓箭反击,他们全都紧握著船桨不放。依照那样的速度看来,我方根本来不及派兵前往港口防守。



伊戴尔的弓术不光只是精准,拉弓动作也奇快无比。他把箭袋放在地上之后,便用力站稳脚步,以食指、中指与无名指拉扯著用麻制成的弓弦,接连射出了第二箭与第三箭。正当他准备射出第四箭时,先前的箭矢似乎才终于击中目标,此刻能够看见另外一名敌人从船上摔进了海里,看起来似乎是一位戴著牛角头盔的男子。



当伊戴尔准备射出第五箭时却忽然停下动作,然后啐了一声开口说道。



「地点太差了。」



三艘敌舰离我们所在的仓库区越来越远。转眼问我们便与敌人拉开超过一百码的距离了。这么一来,伊戴尔的箭矢根本射不到对方。



「那我就先走啦。」



伊戴尔留下这句话之后,便提起箭袋飞奔而去。甚至让人无暇询问他打算去哪里。



『咦,艾玛呢?』



尼可拉如此低语著。哈儿.艾玛刚才明明还站在这里,如今却已经消失了。她应该是比伊戴尔早一步离开此处吧。就跟之前在赛蒙的旅馆里遇见她时一样,等我们回神时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法鲁克的表情显得异常严肃。



『你怎么了?师父。』



但是法鲁克却没有理会尼可拉的提问,扭头对著我说道。



「仓库区前方的地形是什么样子呢?」



「前方就是大海。」



「要如何回到城镇里呢?」



「只能穿过港口沿著原路回去。



法鲁克听完之后,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



「继续留在这里将会无法脱困,我们非得趁著港口沦陷之前,送您返回小索伦岛不可。」



「……啊!」



确实如具丹麦人攻进仓库区的话,我们将会无处可逃,先不提是否先让我回到小索伦岛避难,但至少继续留在这里会很危险。



法鲁克随即以法语向尼可拉下达指示。



『我走在前面。你就守在阿米娜大人的身边,先穿过港口回到广场,然后再从那里一路向北前往小索伦岛。』



『我知道了。』



尼可拉没有多说什么,立刻遵照指示采取行动。我瞄了一眼史华德所在的仓库。因为刚才没空把门关上,所以稍微开了一点隙缝。我对著该处大喊。



「史华德!丹麦人打过来了!」



虽然不清楚史华德是否听见,但是如今已经没有时间让我进去仓库里提醒他了。我扭头一看,发现敌舰已经逐渐包围栈桥。待在那里的只有商人和渔夫们。他们当初是打算等到风雪一停就要立刻出航,因此一直待在港口里望天兴叹。



「出发啰,小心别跟丢了。」



法鲁克以下巴指了指前方之后,便把手放在腰间的配剑上,然后沿著仓库区的道路向前奔去,我立刻紧跟在后,而尼可拉则是负责殿后。



就在此时,钟楼的钟声大作。我们便在这股刺耳的敲钟声中快速奔走。



话说港口内设有钟楼一事,我几乎快要忘光了。



修道院的钟楼是用来报时。而港口的钟楼则是被称为「风暴之钟」,唯独发生紧急状况时才会敲响。由于索伦的船员们几乎都能准确地预测出风暴是否会来袭。因此至今未曾透过钟声来通报。



但是现在却钟声大作,并且一直响个不停,为的就是要把敌人来袭一事传达出去。



四处都没有看见先一步离去的伊戴尔。应该是他想找个好地方。藉此来狙杀丹麦人吧。而且他还有一位名叫希姆的弟弟,倘若伊戴尔所言不假,希姆应该也有朱帮忙才对。只是直到现在依然不见艾玛的踪影,简直就跟凭空消失没两样。



包含正在维修的栈桥在内,港口内一共有六座栈桥。因为刚才的暴风雪,所以每座栈桥边都停著好几艘商船。当我们终于抵达港口时。龙头战舰已经停靠至栈桥边开始战斗了。



不对,那根本称不上是战斗。



「我们不能通过这里,对方已经打进来了。」



法鲁克停下脚步如此说著。



「这下子根本无法继续向前走。」



眼前情况根本是单方面的屠杀。



商人与渔夫们似乎没有把冲进来的龙头战舰当成敌人。虽然或许有几位反应较快的人已经转身逃跑,但在几十英尺前方仍然能看见来不及逃跑的男子们。就这样面临悲惨的下场。



另外我看见了受诅咒丹麦人的模样。他们几乎都没有穿著铠甲,身上就只有破破烂烂的衣物而已。不过大多的丹麦人都配戴头盔。甚至能够看见好几顶类似先前被伊戴尔一箭射中,上面有以牛角装饰的头盔。不过绝大多数的头盔上面都像是帽子般没有多加装饰,并且还有多设计一块铁片能够遮住鼻梁。其中手持长剑的人比较多,另外也能看见有人是手持斧头,但却没看见任何人使用弓箭或长枪。



这群人的脸色苍白无比,那些脸上长满胡子的壮汉们,彷佛想证明自己是远离了长眠的死者般,脸上毫无血色,而且即便是在杀戮的期间,他们都没有露出激昂或愤怒的表情。这群面无表情的战士们此刻已从三艘船舰上统统冲下来,将港口挤得水泄不通了。



他们就只是不断前进,手起刀落地斩杀异己。不过他们的力气似乎易于常人。有一名正在呼救的渔夫遭到敌人从斜角的位置砍中肩膀,结果当场被人斩成两半。



「太残忍了。」



我不禁喃喃自语。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这里可是索伦耶!」



接著我才终于注意到港口充斥著惨叫声。男性与为数不多的女性在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者时,皆惊慌失措地不断大声求救。艾尔温家应该保护的领民们正在等待著有谁能伸出援手!



但是港口的驻兵所内几乎没有派人驻守。即便是在预防丹麦人来犯的备战期间,也只有安排三名士兵驻守在此,面对多达三艘船的敌军人数,我们这点兵力根本无法抗衡。



我军的主力部队在哪里?亚当与骑士们还没来吗?我抱著以上想法观察港口,顺利从满地的尸首中发现身穿锁子甲的士兵们,一名士兵是被人拦腰斩成两半。另一名士兵似乎被人从正面由上而下砍中,直接头破血流的当场惨死,身穿铠甲的尸体就只有两具。在我从仓库区跑来港口的短暂期间,他们已经被人杀死了。



不过应该有三名士兵驻守在此吧?剩下的最后一人呢?或许已经摔进海里了。要不然就是前去向亚当求援。总之不管怎样,亚当只要听见此处所发出的钟声,肯定会调派兵马过来吧。我为了确认是谁在敲钟而望向钟楼,结果发现竟然是一名哽咽的孩子在不断地挥槌敲钟,那名孩子怎么会在这里呢?幸好受诅咒的丹麦人没有特别去理会这股钟声,因此无人接近钟楼。



『现在该怎么办?』



尼可拉开口提问。



『再这样下去,港口很快就会沦陷,而我们到时也将会无路可逃。』



『我知道,但是难道要直接突围吗?』



下个瞬间,我被尼可拉推进了小船坞的后方。老实说我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正藏身在暗处。此时法鲁克与尼可拉也弯下腰来,为了避免被眼前的屠杀者发现而屏息以待,虽然法鲁克是一名骑士,但是此刻无人会强求他上前应战。毕竟光凭他一人,即便再加上尼可拉也只有两个人,根本没办法阻止那支杀人狂部队。



『……太勉强了,就只能等待援军前来帮忙。』



尼可拉看向连接渔市广场唯一的推车通道如此说著。从我们藏身的船坞到通道路口的距离,大约是七十码左右。明明看起来是如此接近,但却又令人感到遥不可及。



『援军当真会来吗?』



『很难说。』



法鲁克一边将目光固定在战场上,一边低声说道。



「我谁不清楚亚当.艾尔温会如何指挥部队。或许他会对领民见死不救,躲在易守难攻的地方也说不定。』



尼可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他确实很可能会这么做。』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我相信亚当在得知敌军来犯之后,曾率领部下发动突击才对。但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拯救领民,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很有勇气。但是目前依然无法抹去他不会前来救援的疑虑。原因是他小时候真的很胆小。事到如今我根本无从得知。他是否已经摆脱这样的自己了。



『尼可拉。』



法鲁克的语气听起来已经镇定了许多。



『敌军总共有多少人?』



感觉上法鲁克早已心里有数。此时尼可拉立刻回答。



『五十人,虽然有可能会更多,但是不到七十人。』



不会吧,哪可能这么少。明明现场有那么多手持武器的敌兵。我觉得少说有一百人,或许还达到两百人呢。总之不可能只有五十人而已!



但是法鲁克却点头同意了尼可拉的说法。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前提是船上无人留守。记得索伦的兵力总共是三十六人吧。』



『加上我跟师父就是三十八人。』



『若是大家同心协力的话,人数上还有一些胜算。而且地形对我方比较有利。』



但是尼可拉却摇了摇头。



『大家哪有可能会同心协力嘛。我方大多数都是聘雇来的佣兵,另外还有几位自认为很厉害的人而已喔。』



『你这个人还真是悲观耶。』



『我才没想到师父你会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呢,完全不符台你平日的作风喔!』



即使身处如此状况之中,法鲁克却露出微笑说道。



『对抗暗杀骑士时,我会舍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不过在面对战争时就要另当别论了。』



『难道师父认为上帝会帮助我们吗?』



『我是希望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并不清楚法鲁克是真的游刃有余,还是在勉强自己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模样,现在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拯救来不及逃跑的领民与商人们。我们根本无力阻止眼前的虐杀。现场的生还者只剩下不到五人,而且丹麦人根本不打算留下任何活口。



敲钟的孩子不知是已经累了,还是已经失去希望了,他此刻就只是蹲坐在钟楼上而已。丹麦人就这样在这片寂静无声的港口中,手持武器四处搜索猎物。



『他们接下来应该会冲进城镇。这么一来,如果我们没能超前他们的话,也就没办法逃进小索伦岛喔。』



『只要穿过那条路就会抵达城镇,相信那里总有其他捷径吧。』



『问题就在于根本没办法穿过那条路不是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等。』



法鲁克制止尼可拉继续出声。



此时一名生还者朝著我们这边跑过来。我认识这个人,他是索伦的渔夫,名字叫做杰克,因为他太过笨手笨脚的关系,所以被同伴们取了个绰号叫做「慢吞龟杰克」。不过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杰克用手压住被血染红的肩膀,拚了命地向前逃跑。偏偏有其中一名丹麦人远离了其他同伴,紧追在杰克的身后。来者是一名满脸胡子的壮汉,能够看见他那发紫的嘴唇已经龟裂,他深邃眼窝里的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正盯著杰克。当他追到杰克的背后时,便将手中那把生锈的长剑高高举起。



「杰克!」



我不禁惊呼出声。



杰克听见之后立刻回头,并且在千钧一发之际蹲了下去。挥空的长剑只有削掉他的几根头发。不过救人一命却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原因是丹麦人发现我们了。



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这次则是紧盯著我……我害怕到无法动弹,并且切身感受到自己即将死在这里。



耳边传来一阵拔剑的声响,接著有两个人站到了我的面前,他们就是法鲁克跟尼可拉,即便是面对不会死亡的可怕怪物,两人依然没有露出一丝犹豫。



『动手吧。』



『是!』



法鲁克单手拿著造型奇特的弯刀,尼可拉则是手持短剑。正当我以为法鲁克打算正面对抗丹麦人,并且将弯刀架在身体的前方时,尼可拉却一脚蹬向地面,迅速地绕到丹麦人的左侧。



丹麦人没有被尼可拉的举动吸引过去,只是以简单的动作将长剑随手一挥,看起来就像是想要驱赶恼人的苍蝇。



法鲁克以弯刀挡住敌人的攻击。



但是却没有完全挡下来。明明丹麦人看起来并没有使出多少力气,可是法鲁克的弯刀却被用力弹开,身强体壮的他整个人也跟著晃了一下。从我的视角看过去,法鲁克的颈部根本是毫无防备。下个瞬间,丹麦人再次将手腕稍稍一扭,立刻就把长剑朝著该处挥下去。



不过丹麦人的腹部此刻却露出破绽。



明明我看见整个过程,但是却无法理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等我回神时,尼可拉已把短剑刺在丹麦人的腹部上了。



短剑有一半刺入了体内。照这样看来肯定伤及内脏。



不过丹麦人却只是稍稍扭头看了尼可拉一眼,根本没有动用四肢,而是用力扭动被短剑刺中的身躯。光是这个动作,尼可拉就被甩飞出去,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好几码外的地板上,他的脸上明显地布满惊讶与恐惧的神色。等我回神时便立刻大喊出声。



「尼可拉!快逃啊!」



尼可拉的短剑还留在丹麦人的肚子上。意思是他目前手无寸铁。正当丹麦人低头看向尼可拉时――



法鲁克王双手握住弯刀高举过肩膀,接著大脚一跨,彷佛使出浑身力气般一刀挥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我未曾听过且极为反感的声音。根据我脑中的记忆,完全没有与之吻合的声音。



丹麦人的头颅就这么飞了出去。



现场并没有鲜血四溅,取而代之是喷洒出红色粉尘般的东西。但是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在日照之下逐渐转淡,不久之后就消失了。



失去头颅的丹麦人依然伫立在原地,而他握住长剑的那只手看起来并没有放松。正当我以为他还能行动而感到一阵背脊发凉时,他才终于向后倒了下去。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彷佛全身力气都消失般地放松下来……幸好得救了。



虽然法鲁克砍死了一个人,不过刀刃却没有沾上任何血迹。他把弯刀握在手中,低头俯视著丹麦人的尸体。此时尼可拉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并且正以害怕的语气喃喃自语。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简直就是作弊嘛。



受诅咒丹麦人的臂力远胜过正常人,硬碰硬根本毫无胜算。不过法鲁克与尼可拉还是顺利地战胜对手了。难道说他们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战斗吗?当然也可能只是依照伊沃德的诗歌内容来应战也说不定。



法鲁克此时忽然抬头对著我说道。



「阿米娜大人,看来上帝真的在帮助我们。」



我以为他是指刚才的胜利。



不过事实却并非如此。法鲁克提起弯刀,朝著推车通道的方向指过去。



能够看见该处不断闪烁著长剑与长枪所反射出的白银色光芒。不过手持那些武器的男子们都没有配戴铠甲或头盔,甚至还有些人的穿著与丹麦人很相似。而且每个人都长得十分粗犷,完全没有骑士应有的气质。



不过那群人确实是援军。



来自德国的游侠骑士空拉特.诺德鲁法,此时率领部下们出现在推车通道的另一端。



29 遗落的银币



明明包含空拉特在内,他们最多也不过只有十一个人而已,不过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却显得十分可靠!



当初我还以为这些丹麦人就只是一群嗜血的野兽,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他们没有立刻朝著增援的部队展开攻势,反而是保持著一段距离静观其变。现场能够看见因为战斗以及血腥味而难掩亢奋的佣兵们,与面无表情的丹麦人互相对峙。此时法鲁克小声说道。



「这是我们脱困的唯一机会。」



我点了点头,然后对著用一手压住肩膀的杰克说道。



「你还走得动吧。」



脸色苍白的杰克立刻点头如捣蒜地回应我。



法鲁克默默将手一挥,我们便以此为信号从小船坞的暗处冲出去。虽然那群丹麦人肯定注意到我们了,但是他们似乎更警戒眼前的佣兵们,因此没有对我们采取行动。老实说我真的很庆幸这群丹麦人没有使用远程武器。我们一口气跑过七十码的距离,与空拉特等人会合。身穿胸甲与头盔的空拉特在看见不停喘气的我之后,错愕地瞪大双眼说道。



「这不是阿米娜大小姐吗?真没想到您会在这里耶!看来我立下了率先迎战敌人的功劳啰!」



不过他看了看尸横遍野的港口之后,便语气沉重地继续说道。



「幸好您平安无事。」



我知道空拉特是一名小偷,也明白他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但他此刻却没有选择逃走,并且还率先带领部下前来支援。依照他们所住兵舍的距离来判断,想必是一听见敲钟声便立刻快马加鞭地赶来这里。



「谢谢你率军前来救援。」



我不加思索地开口向空拉特道谢。他听见之后先是点了个头,接著便开口提问。



「新上任的领主大人在哪里呢?」



「还没过来,港口内的卫兵们也全数丧命了,你们算是先发部队。」



空拉特皱起眉头回答。



「新领主还没过来吗?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这种事还需要问吗?四处都是被杀的索伦士兵与民众,而且敌人也近在眼前,都已经身在此处了他居然还说这种话。



「如果没有领主大人亲自下令……」



空拉特一边如此说著,一边斜眼观察我。



我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难道空拉特等人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参战吗?并且打算以亚当不在现场为由,藉此拍拍屁股走人吗?或是他想要趁机哄抬价码呢?比方说威胁我们要支付两倍的报酬,他们才愿意参战。



此时尼可拉用法语在我的耳边小声提醒。



『他们是在担心雇主事后会翻脸不认帐。』



接著他又补充一句。



『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愿意战斗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当初是父亲以索伦领主的身分雇用空拉特等人的,不过如今领主却换成了亚当。在没有得到雇主的同意之下参战,如果雇主推说「是你们擅自跟人开战的」,很可能会收不到报酬。当然父亲是绝对不会这么做,而亚当应该也不会说这种话,不过空拉特的顾虑也十分合情合理。我刚才居然还怀疑他们,既然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事情就好办多了。



空拉特带来的部下们几乎都是萨克森人。我先是咬紧牙关,然后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唯独这个瞬间,我将恐惧以及害怕的情绪都拋诸脑后。接著我便环视在场的每一位佣兵,有的满脸胡碴,有的脸上留下一道伤疤,有人瞎了一只眼睛,有的人脸部有灼伤,有的人则是缺了一颗牙齿。我以低地萨克森语对著他们大声喊道。



『诸位勇士们,感谢你们为了守护索伦而来到这里……我以艾尔温之名在此下令,将自身的实力全部展现出来吧!』



明明只是十几人所组成的小队,他们却发出足以撼动大地的吶喊声。 在冬季阳光的照映之下,高举的枪与剑不断闪耀著银白色的光芒。空拉特也接著扯开嗓门发号施令。



『以上就是阿米娜.艾尔温大小姐的命令。弟兄们,想办法帮忙争取时间!另外别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唯有斩下对方的头颅才能够杀死他们!』



佣兵们纷纷挥舞手中的武器,开始朝著人数比己方多出五倍的敌军冲杀而去。空拉特语气急促地开口说道。



「人数上对我方不利,决战地点将会在渔市广场。阿米娜大小姐请先退后吧!」



「你们务必要小心,对手不是人类。」



空拉特先是点了个头,然后咧嘴一笑说道。



「阿米娜大小姐啊,您刚才可是抢了我的台词喔。」



接著他便拔出配剑,随即投身战场之中。



法鲁克抓著我的手开口说道。



「他们很快就会后退了,我们先走吧。」



「但是……」



「您应该明白自己待在这里只会拖累大家吧!」



我不甘心地咬紧下唇。光凭责任感而待在此处,确实只会成为累赘而已。我在接受法鲁克的提议之后,便沿著推车通道向前跑去,但是剑戟相撞的声响,却彷佛紧追在后般不断地传入耳中。



整条通道上没有看见其他人影。



虽然平时总会有装满货物的推车在此来来往往,但是大家现在应该都已经逃命去了。我瞄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麻布袋,只剩一只的鞋子以及装满木桶却无人理会的推车之后,便继续向前跑去。



我们一路从仓库区穿过港口来到这条推车通道上,老实说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距离。虽然明知敌人紧追在后,但我真的累到跑不动了。受重伤的杰克看起来光是跟上大家的速度就已经十分勉强。殿后的尼可拉在大喊了一声『师父』之后,带头的法鲁克这才放慢脚步。



此时我们穿过略为上坡的推车通道。终于抵达了渔市广场,当我回过神时,这才发现周围十分吵杂。现场充斥著尖叫声、怒斥声、啜泣声以及不安的低语声。



「那群家伙到底是哈啊!?可恶!怎么会这样呢!」



「要是罗伦特大人还在世就好了,罗伦特大人肯定能够平息此事。」



这里还有许多想要避难的民众。所有人都一脸惊恐,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此处,甚至还有人因为推挤而受伤。由于年轻人似乎都先一步逃命去了,因此现场大多都是年长者与孩童。



并且还能够看见尚未穿上铠甲的艾布.哈巴德站在人群前,扯开嗓门负责指挥。



「大家赶快离开城镇,越过山丘逃到岛屿的另一侧!」



只要越过索伦岛西侧的山丘,就会抵达尚未开垦的荒野,艾布似乎打算将民罛诱导至该处。此时忽然有人大喊问道。



「不能让我们躲进要塞里吗?」



艾布露出十分心痛的表情开口回答。



「因为新任领主正在为出击做准备,所以没办法让各位躲进要塞里。」



就算逃到荒野上,但是该处根本没有地方能够让人躲藏。虽然民众对此抱持著不满与不安,不过艾布接著大声喊道。



「总之继续待在这里更危险。如果敌人突破港口的话,就会立刻来到这里了!」



民众们听见之后,便缓慢地依照指示前进。



杰克也跟著群众一起离去。他在临行前还不断鞠躬向我道谢说「谢谢大小姐,愿上帝保佑您平安无事」。



在最初那场奇袭之下的生还者,究竟有多少人呢?但无论有多少人活下来,杰克终究是顺利保住性命的其中一人。



艾布在发现我之后,便迅速跑到我的身边。



「阿米娜大小姐!」



他原先应当在赛蒙的旅馆里帮忙处理遗体才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出现在此也说不定。



「幸好您平安无事,方才我听说港口那里几乎无人生还。」



「若是没有来自东方的骑士与随从,还有那位游侠骑士的出手相救,我应该已经没命了,虽然空拉特正率领部下在奋战中,但是人数上趋于劣势。亚当跟其他骑士呢?」



艾布摇了摇头开口解释。



「他们正在要塞里进行出击准备。虽然我前往求援,不过亚当大人就只有调派五名士兵过来帮忙。」



「出击准备?难道说亚当有什么计策吗?」



「根据传令兵的说词,他们正在保养武器,另外有些人正在用餐。」



岂有此理!



若是从现在才开始保养武器,等他们出击时,索伦早就已经沦陷了。即便最后能顺利战胜对手,到时牺牲的领民人数都足以堆成一座山了。难道亚当平常就连这点事情都没做好吗?



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批评他了,我连忙开口说道。



「空拉特表示会把敌军引来这里,他有交代过你什么吗?」



「没有。」



艾布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觉得光靠他们应该挡不下敌军,所以就将士兵安排在此处。」



不过依照我的观察,广场上只有一群行进速度慢到让人心急如焚的民众而已。



但是我还来不及询问士兵在哪里,广场角落的民众开始发出尖叫,导致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跌倒的年长者不断遭人践踏,孩子们也跟著放声大哭,乱成一团的民跟四处逃窜,一心只想著要逃离这座广场。



「发生什么事了!?」



艾布朝著看似空无一人的建筑物大喊。下个瞬间,有一名士兵从屋顶上探出头来回答。



「德国佣兵们逃回来了!可恶!海盗们则是紧追在后!」



「好,若是敌兵抵达利夫的店门前时,就立刻来通知我。」



艾布下完命令之后,便将配剑拔了出来。他的武器是一把闪烁著银色光芒的长剑。接著他便向我说道。



「阿米娜大小姐,您快离开这里。」



老实说我是很想这么做,光是回想起刚才在小船坞那里遇袭一事,就令我感到余悸犹存。让人真的好想逃离这里。



但是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这么做。



是我命令空拉特与他的部下们前去应战的。既然他们预计要在这里迎战,我说什么都非得留在这里见证这场战事的始末不可。因为是我命令他们去赌命战斗的,所以我不能独自逃离这里,而且――



「既然亚当没来的话,我说什么都不能那么做!」



真要说来,负责见证这场战斗的人应该是亚当。即便不是他,至少有其他骑士在场也好。但偏偏这群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位来到现场。我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推给还是见习骑士的艾布去负责。若是艾尔温家没有任何一名成员待在战场上,也就没有资格再继续担任领主了。因为艾尔温家成员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所以就算我再怎么害怕,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我扭头看向法鲁克。毕竟他和尼可拉刚才为了保护我而拚死奋战,虽然我并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但是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选择逃走。



「您的觉悟著实令人钦佩。」



法鲁克点了一下头并且如此说著。



然后拔出腰间上的弯刀。



「那我也来履行身为骑士的义务吧。艾布,我也一起参战,现场指挥就交给你了。」



虽然艾布听见之后有些吃惊,不过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我知道了,那你们就与我一起负责防守。」



法鲁克点头回应,对尼可拉使了个眼神。虽然尼可拉没有回答,但却默默地挡在我的身前。



「来了!」



屋顶上的士兵如此大喊。



「好,放箭!」



在艾布的一声令下,广场周围房了的屋顶上立刻出现数名士兵,并且每个人都手持弓箭。



接著士兵们便往半空中发射箭矢。



能够看见德国佣兵们正往这里撤退,箭矢越过了他们的头顶向下落去。



士兵们以俐落的身手不断放箭。箭矢才刚发射出去,便看见他们早已将下一枝箭矢握在手了。



但是每个人的射箭速度依然是参差不齐。



动作较慢的人不是使用弓箭,而是使用十字弩。他们穿著衣袖破损的旧衣服,头上还绑著有些骯脏的布巾,感觉上应该不是索伦的士兵。但我依然心里有数。记得空拉特的部下之中,有人较为擅长使用十字弩。他把十字弩架好之后,便屏住呼吸开始锁定目标,接著迅速扣下扳机。至于所射出的箭矢,其威力很明显地比一般弓箭强上许多。



至于射箭速度最快的人,当然就是来自威尔斯的伊戴尔。他位在我们的上方,也就是赛蒙的旅馆屋顶展开攻势。明明发射上一箭的弓弦震动声尚未散去,他就已经开始拉弓准备发射下一箭了,而且每当伊戴尔射出一箭,身为胞弟的希姆就会立刻将下一枝箭矢递给他。旅馆旁边架有一个梯子,为的是在出现紧急状况时,能够让他们立刻撤离屋顶。



现场有五名索伦士兵、空拉特的部下以及伊戴尔,总共七人不断放箭。不过这样究竟能挡下几名丹麦人呢?至少能够肯定阻止不了所有人。此时空拉特等人冲进广场,丹麦人们则是紧追在后。明明他们双眼无神,但是脚程却快得惊人。



艾布高举长剑大喊。



「冲啊!在这里挡下他们!」



接下来便爆发了宛如地狱般的乱斗。



佣兵之中有不少人已经受伤。另外也不知武器是已经打断还是遗失,现场甚至有人只拿著一根棒子就与敌军搏斗。



丹麦人似乎并非所有人都通过了推车通道,感觉上人数比在港口看见时少了一些。光看人数的话,双方似乎是势均力敌,放眼望去,丹麦人一如伊沃德的诗歌中所描写的那样,完全不使用远程武器,并且也不懂得互相合作,就只是为了打倒眼前的敌人而不断地挥舞手中武器。



「若是被他们突破这里就完蛋了,大家可要加把劲啊!」



空拉特扯开嗓门如此大吼,而他的脸颊上还留有血迹。那究竟是他的血呢?还是同伴所流下的血呢?



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导致土壤变成一片泥泞。打斗现场泥巴四溅,喷洒出的鲜血也混于其中。不知是否因为箭矢耗尽,或是担心在乱斗中误伤同伴,原先在屋顶上放箭的几名士兵,此时手持长枪跳了下来。现场充斥著剑戟声,碎肉断骨的声响与士兵们的冲杀声。



尼可拉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说道。



『阿米娜大人,我能够明白您的心情,不过这里太危险了,请您稍微退后一点。』



我听从建议稍稍往后退。



其中表现得特别英勇的几个人,果然是空拉特、艾布以及法鲁克。空拉特在自保的同时,也会去掩护身陷危机的同伴们,虽然艾布紧张到一脸僵硬,但他依然毫不畏惧受诅咒丹麦人的怪力,果敢地打倒来犯的敌人,而法鲁克则是在发现艾布太过深入敌阵时,便会挥舞手中的弯刀在后方帮忙掩护。



但是无论他们多么骁勇善战,终究无力扭转颓势。



以盾牌挡下斧头的佣兵发出了一声惨叫。虽然盾牌没有被敌人打碎,不过佣兵的手臂似乎被打断了。于是他就这样垂下左手,再也没办法抬起来了。



『可恶,空拉特!我撑不住了!』



佣兵以低地萨克森语出声求救。明明现场混乱到敌我不分,不过空拉特仍然能听见有人正在呼唤自己。虽然他立刻冲了过去,但是看起来应该赶不及了。敌人高高举起手中斧头,正当致命一击即将挥下时――



「哥哥,那边!」



希姆开口大叫的下个瞬间,一根箭矢随即插在该名丹麦人的背上。是伊戴尔,不过该名丹麦人只是稍微停下动作,当他重新举起手中的斧头时,空拉特便趁此空档赶来支援。他朝著该名丹麦人的手肘挥出一剑,直接斩断了对方的右手。



不过这名丹麦人还没有死。即便被人以箭矢射穿身体,然后又遭人砍断手臂



但从他身体里喷出来的不是鲜血,就只有红色的粉尘而已。这名受诅咒的丹麦人就像是把遗落的银币捡起般,从地面上捡回自己的手臂。接著当他把手臂接在断肢上,转眼间整条臂膀就完好如初了……虽然我早就听说过相关传闻,但是像这样亲眼见识,依然可怕到令人不寒而栗。



「可恶!这该死的怪物!」



空拉特气得破口大骂。



骨折的佣兵不断呻吟,已经没办法提剑应战了。这果然是一场人类与非人存在之间的一场恶斗。



但是我方当真有胜算吗?



『情况不太妙。』



同样注视著战场的尼可拉如此低语。



『对呀,若是亚当不来帮忙的话,我方没办法撑太久。』



「咦?啊〜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我沿著尼可拉的视线看去,他所注视的人原来是法鲁克。



『我指的是师父,毕竟他早上差点死去。虽然我不清楚那个怪药会多有效,但若是他继续那样战斗的话……』



尼可拉忽然停止说话,接著把手伸进斗篷内,并目在转眼间将某物投掷出去。



等我回神时,发现有一名丹麦人正准备从背后偷袭法鲁克,而尼可拉刚才就是使用石头攻击该名丹麦人的后脑杓。虽然丹麦人被砸中之后依然不为所动,不过法鲁克却因为有石头砸中物体的声音而向后看去,并且用弯刀直接砍下对方的头颅。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呢?』



『没关系,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尼可拉说得很对。法鲁克当时可是差点因为中毒而丧命,虽然此刻多亏东方秘药才能够行动自如,不过他的身体当真有完全康复吗?



「伊戴尔!」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告声。是法鲁克对著站在赛蒙旅馆屋顶上射箭的伊戴尔如此大喊。



由于伊戴尔全神贯注在射箭上,而希姆则是一边把箭矢交给伊戴尔一边指定攻击目标,导致他们看不见自己的下方,因此没有注意到有一名丹麦人正沿著梯子爬上屋顶。虽然两人在法鲁克的提醒之下惊觉此事,但是已经交不及推倒梯子了。



丹麦人爬上屋顶以斧头进行攻击。伊戴尔弯腰躲过攻击,并且把左手里的长弓扔了出去,接著他拔出腰间上的短剑与丹麦人对峙,然后他大吼一声以短剑砍向丹麦人,不过却被丹麦人轻松挡下,在发出一阵金属碰撞声的同时,伊戴尔因承受不住对方的怪力,整个人被打飞出去。正当我以为他快要不行时,希姆当场冲了出来,一头将丹麦人撞倒。由于屋顶上不容易站稳脚步,丹麦人没办法承受希姆的冲撞,两人就这样双双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伊戴尔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大喊出声。我想应该是威尔斯语吧。跌在广场上的两人都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摔落时是丹麦人位在下方,所以希姆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但是看著丹麦人宛如毫发无伤般地重新握住手中斧头,对我来说已是意料中的事情了。由于伊戴尔在拔出短剑时所扔飞的长弓,已从屋顶上掉落至地面,因此他不得不从屋顶上跳下来。



但是我现在已经无暇去担心他们了。因为有两名丹麦人从乱斗中跑出来,朝著我的方向直奔而来。其中一人是手持长剑,另一人则是握著棍棒。尼可拉当场咒骂出声。



『可恶!敌人过来了!』



尼可拉将手伸进斗篷里,然后拿出石头往其中一人身上砸了过去。虽然准确击中丹麦人的鼻梁,但是对方却完全不为所动。



尼可拉一边注视著敌人一边说道。



『您赶快逃走,阿米娜大人,因为我最多只能拦住其中一人而已。』



『但是……』



『您要珍惜自己的性命,所以快点逃走吧!』



我慢慢地向后退去。虽然我的腰间上插著一把短剑,不过这把短剑就只是外观装饰得很华丽,根本不适合用来战斗,但是总比手无寸铁好多了,我慢慢地伸手握住短剑。并且稍微瞄了后方一眼,能够看见纺织品大街朝著远方不断延伸出去,虽然我不觉得这条路有多长,但是也不认为自己的脚程有办法甩掉敌人。



尼可拉将身躯一倾,压低身子到几乎快趴在地板上般迅速地向前冲去,并且拿起短剑砍向敌人,因为丹麦人没有穿护腿,所以小腿当场就被尼可拉砍中。与此同时,丹麦人朝著压低身子的尼可拉一剑斩下。不过尼可拉以最小动作躲过了攻击。



但要同时对抗两人实在太过勉强。在尼可拉闪躲攻击的方向上,站著另一名手持棍棒的丹麦人。面对敌人由下往上的攻击,尼可拉依然没有放弃求生,用力扭动著身体想要进行闪躲。



但是尼可拉的身体却彷佛被投掷出去的一束乾草般地飞了出去,他被打飞至半空中,重重地摔在路边的摊架上。随即传来一阵木头断裂的声响,并且看见散落一地的木片。我见状后,惊恐到彷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心脏。



『尼可拉!』



但我没空去确认他的安危。虽然其中一名丹麦人走向尼可拉,不过另一人却直直朝著我冲过来。对方的速度好快。而且我能够看见棍棒上的血迹。



我害怕得睁大双眼在心中祈祷著。



希望亚当能及时率领援军出现在此。



并且祈求上帝能够对我伸出援手。



但是我的祷告并没有成真。



此刻出现一道手持长枪的巨大人影,替我挡下了丹麦人的棍棒。此人影先是以握柄挡住攻击,然后再一脚踹向对方的腹部,并且立刻向前刺出一枪。等到被刺穿身体的丹麦人倒地之后,此人影立刻就用长枪斩下丹麦人的头颅。



看见躺在地上的丹麦人毫无反应之后,这道人影便转身看著我说道。



「阿米娜,你还真是胡来耶,继续待在这里可是很危险的喔。」



此人脸色苍白,嘴唇泛紫,但却露出很有精神的笑容。



他就是从小索伦岛匹塔中消失的俘虏,也就是受诅咒的丹麦人托斯汀.达凯鲁森。



我原先还以为托斯汀会永远离开我远走他乡。甚至不禁怀疑从紧闭的牢房中消失的他,是整个人灰飞烟灭与世长辞了。



即便不是这样,而是托斯汀以某种特殊方法逃出牢房,我也已经做好觉悟他会加入那群丹麦人,然后与我为敌。



但是他却回来了,并且还救了我一命!



30 斧头的轨迹



长枪似乎承受不了托斯汀的怪力,就这样当场应声折断。虽然他的皮带上还插著一把老旧短剑,但是看起来似乎不适合用来战斗。他随即从已死的敌人手中夺走棍棒,并且彷佛想确认是否堪用般地轻轻挥舞著。



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托斯汀。为什么他要逃离牢房呢?为什么要回来这里呢?并且为什么不惜杀死自己殷殷期盼的同伴而拯救我呢?



在我还来不及开口之前,战场上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响。是号角声。虽然起初我以为是亚当终于前来支援,但我随即惊觉这个号角的音色与索伦士兵所用的不太一样。听起来更加低沉,并且凄凉到令人难以遗忘。



在号角声响起后,丹麦人全都停止了动作。甚至就连正准备给佣兵致命一击的丹麦人,也毫无防备地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并且不加思索地转身离去。他们朝著推车通道走去,而且这条通道只会通往港口。



他们沿著原路折返回去。



正在撤离这里。



虽然空拉特也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大声下令。



『敌人撤退了,是我们打赢了……大家立刻展开追击!』



这句话产生极为惊人的效果。原先被受诅咒丹麦人的怪力打得无力招架,光是自保就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的佣兵们,在发出一阵怒吼便开始追击丹麦人,光靠这段胜利宣言,便让根本没有战胜敌人的佣兵们重新振作起来。甚至看起来应该已经伤重不治的男子,也举起武器发出怒吼。



此时有两名丹麦人远离其他同伴,深入至广场内。于是佣兵们立刻冲上前去,转眼间就用武器刺穿了这两名丹麦人。等两名丹麦人不再抵抗之后,便立刻斩下他们的首级。



『我们上!』



所有的佣兵都以空拉特为首,对著逐渐撤退的丹麦人展开追击。艾布则是不落人后,立刻对著士兵们下令。



「大家快去追击敌人,别让功劳全被佣兵们抢法了!」



最慢做出反应的人是法鲁克。他谨慎地观察著四周,在广场角落发现自己的随从时便扯开嗓门大喊。



『尼可拉!你没事吧!?』



虽然尼可拉满身淤泥,不过他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脚步有些不稳,不过还是小跑步来到我的身边。



『你不要紧吧?』



因为刚才看尼可拉整个人被打飞出去,所以现在光是看见他保住性命,就令我不禁觉得是一个奇迹。尼可拉稍稍皱起眉头――



『老实说是有点危险,但是幸好您也平安无事。』



然后以一如往常那种略带嘲讽的语气如此说著。



『其实我还以为你不行了……你是如何保住性命的呢?』



此时他在我的面前摊开手掌。至于他的手掌中,有一把断掉的短剑剑柄。



『我用这个护住身体。虽然几乎算是碰巧挡住,不过这把高档短剑却报销了。』



『只要有保住性命就算是值得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说得如此激动。因为听起来几乎像是在尖叫。尼可拉的眼神看起来显得有些困惑。



『真要说来,是我应该要保护好您的安全。很抱歉我到头来没怎么帮上忙。』



『你不要说这种话……』



不过尼可拉没有听我把话说完,便转身看向法鲁克说道。



『我没事,反倒是师父你太逞强啰。』



法鲁克将满身污泥的尼可拉从头到脚检查过一遍,似乎确认尼可拉并没有受重伤之后,便点了一个头当作回应。接著他看向受诅咒丹麦人离去的推车通道喃喃自语。



「他们为何会撤退呢?难道是有布下什么陷阱吗?」



「不是的,是因为族长正身陷危险之中。」



开口说出答案的人是托斯汀。



法鲁克转身看去,当他看见这位嘴唇发紫的受诅咒丹麦人之后,便提高警觉地握住弯刀。不过托斯汀却露出微笑,并且放下手中的棍棒,藉此表现出自己并没有敌意。



「因为青铜巨人在港口大显神威,所以族长才会把手下们统统召唤回去。」



法鲁克也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弯刀,并且似乎从短短几句的交谈中看出了端倪。



「你就是逃跑的俘虏吧,名字叫做托斯汀.达凯鲁森。」



「是的。」



他们两人就这样暂时注视著彼此。此刻法鲁克显得灰头土脸,而且衣服上还沾著其他佣兵所留下的血迹。至于托斯汀的脸色则是一如往常那样十分苍白,明明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活人,但是此时却翘起嘴角露出微笑。



接著法鲁克便潇洒地转过身去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是反攻的大好机会。!



正当他准备向前跑去时,尼可拉却扯开嗓门大喊。而且语气听起来十分哀伤。



『师父!』



『什么事?有问题等等再说。』



『师父你在胡说什么嘛!?我这么做就是想要阻止你过去帮忙,毕竟你已经表现得够卖力了。』



尼可拉指著我继续说道。



『阿米娜大人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并非光靠我一人之力。继续参与战斗根本是百害而无一利。请容我说句坦白话,师父你刚才差点就要没命了,你可知道自己此刻的挥剑速度慢得多离谱吗?』



尼可拉不想看著法鲁克死去。不想让因为中毒而变虚弱的法鲁克继续上战场。



不过法鲁克只是瞄了一眼尼可拉便开口说道。



「尼可拉,我已经把身为圣安波罗修医院兄弟会成员的魔法与心得都传授给你了吧?』



『是的。』



『但我尚未教导过你关于身为骑士该有的心态。你听好,上了战场就不能半途而废。这个给你。』



法鲁克的皮带上有一把短剑,他连剑带鞘地抽了出来,然后拋给尼可拉。而且,他根本没有确认尼可拉是否有接住,就沿著通往港口的道路飞奔而去。



尼可拉接下短剑之后,立刻跨出步伐准备尾随法鲁克而去。不过他却忽然停下脚步,然后扭头朝著我看过来。



此刻会令他心生犹豫的理由只有一个。



『若是我跟上去的话,或许又会害你身陷险境也说不定。但是对不起喔,尼可拉,我也同样说什么都不能半途而废。』



因为新领主还没有过来,所以我依然肩负著下令让士兵们上战场的责任。



接著我扭头对听不懂法语的托斯汀开口提问。



「托斯汀,你是为了谁才来到此处的呢?」



托斯汀的心似乎早就已经飞向战场。他看著港口的方向说出了答案。



「我是为了主人而战。另外还有你,阿米娜,我不想眼睁睁看著你丧命。」



「这位名叫尼可拉的男孩子会保护我,你就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战吧。」



战场已经移至港口。



我们将尸首与伤患留在原地,也同样跨出脚步向前跑去。



丹麦人在推车通道上遭到追击,接连变成地上一具具的无头死尸。



当我们穿过通道抵达港口后,却发现此处的战斗与先前截然不同。空拉特所率领的佣兵们,艾布所率领的士兵们,全都依然保持著激昂的士气与敌军交战。但他们已经不是战场上的主角了。



栈桥边停著三艘敌舰。现场情况一如托斯汀所言,其中体型最庞大的龙头战舰前方有一尊青铜巨人。我们当初在军用仓库里看见时,它给人最毛骨悚然的地方是外观与人类无异,但如今它却与一名活人毫无分别。



应当是以青铜制成的巨人,此刻却彷佛拥有血肉般灵活地展开行动。它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边敏捷地挥动拳头,不断攻击在场的受诅咒丹麦人。先前展现出一身怪力的丹麦人在被青铜巨人的拳头击中时,就宛如路边的石子般当场被揍飞出去。



只是这群丹麦人无论遭受怎样的重击,依然慢慢地爬了起来。不过看起来似乎有对他们造成伤害。有的丹麦人被打得骨头从皮肤底下刺了出来,有的人甚至是整条手臂掉在地上。虽然他们看起来没有痛觉,不过当身体受损之后,行动也会变得十分缓慢。即使丹麦人的伤口会回复,但因为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索伦守军便立刻趁机发动攻击。佣兵与士兵们为了避免遭到青铜巨人的波及而纷纷站在远处,不过当他们看见被揍飞出来的丹麦人之后,便立刻围上前去斩下丹麦人的首级。



受诅咒的丹麦人拿起武器开始围攻青铜巨人,但是青铜巨人即便遭受到足以将活人拦腰斩断的怪力攻击,看起来仍是毫发无伤。它那带有希腊风格的面容上,没有露出/丝痛苦的神色,就只是不断地挥动双臂打倒眼前的敌人。



『……那是什么?』



尼可拉目瞪口呆地如此喃喃自语,我想自己此刻也露出了一样的表情吧。



这不是我所熟悉的欧洲战争,根本就是进入了另一个境界的激斗。



就在此时,推车通道上传来另一股冲杀声。虽然来得有点晚,不过这次应该是亚当吧?当我开心地转身看去时,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骑士们的身影,而是手持廉价长枪、短弓、棍棒以及火把的一群人。人数大约有二十至三十人不等,而且每个人的身上都没有穿著铠甲。带头者是一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男子,他就是裁缝师马丁.波尼斯市长。他在看见我之后立刻大吼出声。



「请原谅我们来晚了一步!我遵照契约上的义务,率领自治组织旗下二十六名民兵前来助阵!」



我情绪激昂地紧握双拳。这么一来,在人数上就是我方比较有利了。



「辛苦各位了。由于敌人十分强大,因此请大家切勿大意,要采取包围方式确实打倒敌兵。」



「遵命。冲啊!弟兄们!」



无论是青铜巨人或是受诅咒的丹麦人,对于身经百战的勇士而言都是会令人不禁胆怯的诡异存在,但是民兵们在看见港口里惨死的同伴之后,似乎都感到怒不可抑,韭且彷佛等不及波尼斯下令般,立刻朝著敌人冲杀而去。想当然耳,受诅咒的丹麦人在脑袋没有被砍下之前都能够不断重生,但是我也不奢求这群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的民兵们可以发挥多少战力,只要他们能帮忙掩护士兵与佣兵们就足够了。



这场战斗的中心仍是青铜巨人,话虽如此,巨人最多也只能一次对付五名左右的敌人。战斗以巨人为中心围成了一圈,受诅咒的丹麦人与活人在四周不断展开厮杀。佣兵与士兵们似乎因为看见强大的友军,加上刚才逼退过敌人的自信以及援军的助阵之下。看起来都没有一丝疲倦。不管是艾布、空拉特或法鲁克,都挥舞著各自手中的武器继续战斗。现场的金属撞击声与怒吼声不绝于耳。



我跟尼可拉站在推车通道的底端观察著战况,托斯汀也没有参加战斗,只是伫立在我的身旁。当他与我四目相交时,便露出微笑说道。



「若是我现在冲上前去的话,肯定会跟索伦守军大打出手。」



确实托斯汀的外表跟受诅咒的丹麦人很相似,如果他太接近战场的话,肯定会遭受攻击吧。



「照此情况发展下去,族长势必会现身,到时我就会……」



语毕,不知何时已将棍棒换成斧头的他,用力地握紧手中的武器。



『阿米娜大人,请看那边。』



我循著尼可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为我方扭转战局的史华德.纳吉尔正朝著这迟走过来。明明佣兵与丹麦人就在几码外互相缠斗,但他却走得不疾不徐。至于他的穿著则是跟之前一样,始终将帽兜压得很低,让人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在看著哪里。



我捏把冷汗地上前迎接史华德。他先是恭敬地向我行礼。接著便开口问道。



「您也来到这里啦。请问领主人呢?」



「他不在这里。」



我以算不上是表明亚当尚未前来的暧昧口吻当作回答。史华德以略带困惑的语气继续提问。



「他不在这里吗?这还真是令人伤脑筋,我有事想跟他说。」



「既然亚当不在这里,就由我来担任代表,你快说吧。」



史华德陷入沉默,难道头戴帽兜的他正在打量我吗?



不过战场上讲求分秒必争,史华德立刻像是死心般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就直说了。如您所见,我有完成身为佣兵的使命。」



「是的。」



「但由于前任领主尚未答应会支付报酬,因此我想向新任领主索讨佣金。」



我立刻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亚当可能会讨价还价,但是我已亲眼见证过史华德的表现,所以理应支付相对应的报酬给他。



「嗯,我会帮忙转告亚当,要他依照父亲之前招募佣兵时所开出的条件支付酬金给你。」



但是史华德却摇了摇头。



「不行,光是那样还不够。」



「既然如此,等战争结束之后,会依照表现支付你应得的报酬。」



可是史华德却依然没有点头同意,于是我皱起眉头提问。



「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的同样是报酬。原因是魔法都十分花钱,而且新任领主没有即刻赶赴战场,让人觉得毫无信用可言。领主的千金啊,我族基本上是绝对不会让女性出现在如此危险的战场上,老实说我完全不懂基督教徒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但既然现在只有你能够代表领主的话,你就是我军的指挥官。即便支付报酬者是亚当,我依然需要你交出一样东西来当作是此约定的信物。」



「但是依照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我目前没有携带任何足以酬谢你的东西呀。」



「再怎么说也还是有替代品吧。」



史华德说得很有道理。就像空拉特需要我口头上的约定才会答应率领部下应战那样,史华德也希望我先支付订金。



虽然我身上的短剑不适合用来战斗,但是上头镶嵌的宝石却很有价值。我从腰间抽出短剑,然后递到史华德的面前。



「那先请你收下这个!」



史华德见状后,却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刚才说过,这种东西是不行的。当然如果没有涂过猪油的话,倒是能另当别论啦。你只需给我一枚银币就好,这点东西你总该有带在身上吧?」



「……嗯,有的。」



我把身上的整袋银币都递给史华德。他这次终于默默地收下了。



接著他从帽兜里看往战斗的方向说道。



「塔罗斯还可以再继续行动一阵子,但由于并非能永久维持下去,因此记得在它停行动之前分出胜负,因为我有点累了,所以先去休息一下。」



接著史华德便转过身去,慢慢地远离战场。



不久之后,战况便出现变化。



波尼斯市长所率领的民兵们冲出战场,朝著栈桥直奔而去。而受诅咒丹麦人所驾驶的三艘船之中,有两艘没有甲板并且被称为维京长船的船只就停靠在该处。此时民兵们的手里都拿著一根火把。



「好〜放火烧了这些船!」



在波尼斯的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朝著维京长船投掷火把。



现场立刻火光四起,火舌沿著破损的帆布向上燃烧。丹麦人的船只冒出浓烟,就这样被包围在大火之中。



「好耶!看到我们的厉害了吧!」



「别让他们活著离开!」



在火光的照映之下,民兵们士气大振。



话说这些船只是随著受诅咒的丹麦人一起沉睡于海中吗?还是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漂流于北海上呢?总之这些船只在经过漫长岁月都已经破损不堪,完全承受不住无情大火的吞噬。船只在发出一阵叽嘎作响之后,便直接从桅杆处断成两半。呈现刀锋状的船首与船尾向上一翘,便立即伴随著大火沉入海中。这幅光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底。



在战场上与敌人交锋的士兵们应该都没有注意到,甚至包含看著大火情绪激昂的民兵们也同样浑然不觉。只有站在远方观察著战况的我们率先察觉到此事。



三艘敌舰之中,只有一艘船又被称为龙头战舰。



该处的甲板上出现了一名丹麦人。此人戴著一顶灰色头冠,腰间上则是插著一把号角。难道就是此人吹奏号角,呼唤其他丹麦人从渔市广场回到这里吗?



托斯汀见状后便喃喃自语。



「有了……他果然在那里。」



接著他便向我说道。



「阿米娜,我要去参加属于自己的战斗了,告辞。」



由于,他的语气中带有非比寻常的觉悟,因此我反射性地脱口说道。



「托斯汀,你要活著回来喔。」



托斯汀听见之后,露出他还被关押在西塔牢房内,不时会出现于脸上那种略显困惑的笑容说道。



「难道你忘了吗?我早就是一名死人啰。」



托斯汀手持斧头,朝著青铜巨人、受诅咒的丹麦人、佣兵以及士兵们爆发乱斗的栈桥冲了过去。



托斯汀的目标打从一开始就是该名男子。换句话说,此人肯定是受诅咒丹麦人的族长。难道杀死此人就能够结束这场战争吗?虽然托斯汀应该知道答案,但是此刻他已经冲进乱斗之中了。托斯汀穿梭于刀光剑影之中,直直地朝著栈桥跑去。



但是等待著族长现身的人,不光只有托斯汀一人而已。



就在此时,有道人影从我的视野外冲了进来。此人的头盔底下延伸出金色长发,并且能够让人清楚看见头盔下的相貌。此人用了类似黑煤的东西把眼袋涂黑,而且嘴唇也同样呈现黑色,虽然先前我只觉得那是某种脏污,但是当我看见此人冲进战场的身影之后,这才明白那是一种战士妆。



确实之前都没有在战场上看见哈儿.艾玛的身影。但是此刻她却把战斧扛在肩上向前冲去。



艾玛的目标很明显只有站在龙头战舰上的丹麦人族长。对于其他人她根本是视若无者,她一心一意地朝著栈桥飞奔而去,明明艾玛的身上穿著锁子甲,武器也巨大无比,但是她却展现出惊人的速度,即便被丹麦人发现而遭到攻击,不过她在转眼间就穿过对手的身旁。当敌人阻挡在她前进的路线上时,她便会挥动战斧展开攻击。



『咦!』



尼可拉不禁惊呼出声。不过他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也是在所难免,因为艾玛用战斧将丹麦人给击飞出去了。



该名丹麦人在落地之后,能够看见他胸口上有一道很深的切割伤。如果艾玛停下脚步,使出全力挥动斧头的话,很可能会直接把对方斩成两半吧。



由于艾玛的速度被拖慢下来,因此有另一名丹麦人便从正面一剑劈向她,艾玛以战斧挡住攻击。双方武器互击的声响,响亮到甚至传进了我的耳里。但是她似乎不打算与对方比力气,当她向后一步侧身退开时,丹麦人就这么因为用力过猛而向前倒下。艾玛便趁机以战斧的握柄捶向丹麦人的后脑杓,在把对方打趴在地上之后,她便继续向前跑去。



托斯汀也一样穿梭于战场上并持续前进,不过他担心的情况果然成真了。索伦士兵与佣兵们都拿起武器攻击托斯汀,也不知是哪里出错,受诅咒的丹麦人同样朝他攻击。托斯汀为了自保而被迫停下脚步,一直难以接近他想要前往的地点。



艾玛则宛如一枝射出的箭矢,她所经之处的丹麦人不是当场倒下,就是被当成背景般地直接经过。最后她穿过青铜巨人的身边,终于抵达该座栈桥。



族长身边跟著两名看似是护卫的战士,他们在看见艾玛时,便来到栈桥上准备迎战。在一条狭窄的栈桥上同时面对两名敌人,令艾玛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畅行无阻。



不过就在此时,其中一名护卫忽然落海。虽然这情况唐突到让人不禁觉得是他失足落海,但是实际上当然并非如此。伊戴尔.阿布.托马斯此刻就站在距离栈桥一百码的地方,他就是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射杀该名护卫。



不知是否因为察觉到族长正身陷危机,有几名受诅咒的丹麦人转身准备回防。不过托斯汀此刻终于赶到了。他在栈桥底端停下脚步,阻止想要赶回族长身边的丹麦人,看起来像是想帮艾玛打造出能够与敌方大将单挑的舞台。



栈桥上只剩下艾玛与一名受诅咒的丹麦人护卫,不过这场单挑很快就宣告结束,向前奔驰的艾玛直接朝著护卫撞了过去。无法阻止艾玛前进的该名护卫,就这样在不确定是否有跟艾玛交手到一次的情况下跌入海中。



艾玛此时终于登上龙头战舰。族长见状后,慢慢地抽出腰间上的配剑,不过那并非是丹麦人常用的宽剑,而是一把看似是从他处抢来,装饰略显奢华的长剑。



原先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龙头战舰,此刻于熊态大火的照映之下,两名战士正在船上相互对峙著。



当初究竟有谁预料得到,这场战争将会以单挑的方式做出了断呢?



马扎尔女战士与受诅咒的丹麦人族长并没有对峙多久,双方在完全没有互报名号的情况之下直接大打出手。两人都立刻举起武器,朝著对方挥了过去,战斧与长剑撞击出一阵火花,就此揭开这场单挑的序幕。



双方的武器正面交锋,族长以长剑挡下艾玛的战斧,明明船上应该会让人不易站稳脚步,但是两人的表现却彷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我还记得艾布在作战会谈室里坦承自己根本不是艾玛的对手时,现场多数人在听见之后都窃笑出声。但是艾布确实没有夸大其词。艾玛的猛攻凌厉到让人不寒而栗,即使面对拥有一身怪力的丹麦人,她都令对方根本没机会反击。



『她不要紧吧?』



但是尼可拉却如此低语著。



『你为何会这么说呢?目前看来都是艾玛占上风呀。』



『因为那把战斧太大了,根本不适合用来单挑。您看她双臂夹紧,藉此避免动作太大而露出破绽。』



是这样吗?老实说我听不太懂。



『若是继续以这么别扭的姿势发动攻势……』



在这句话说完之前,挥斧攻击的艾玛还来不及收手,族长便把手中的长剑向前一刺,直接贯穿艾玛的左侧肩膀。



「啊!」



我不禁惊呼出声。



艾玛向后跳开,躲过对方的追击。虽然她以左手握住战斧,但是看起来似乎使不上力了。倘若真是如此,她光凭一只手还能够打赢吗?我扭头对著伊戴尔大喊。



「伊戴尔!凭你的身手应该射得到那里吧!」



伊戴尔听见之后,皱起眉头开口回答。



「……前提是目标没有移动。若是就算射中那女人也无妨的话,我倒是能够试试看啦。」



虽然这么做或许会射中艾玛,但是目前只剩下这个方法了。



我原先是这么认为。



不过艾玛却想出了一个破天荒的解决办法,她在退到船首之后,仅凭一只右手高高地举起战斧。



然后使出全力向下一挥。



在狭窄的船上,根本没有空间让人躲往左右两侧,但是族长也没有向后退开,而是打算架剑格挡。由于斧头画出一条直线的轨迹向下劈去,因此族长便轻松



地以长剑挡下战斧。



现场立刻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不过此刻却出现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钢铁直接斩断了另一块钢铁。艾玛的斧头当场打断了族长的长剑。但是力道并没有因此而减轻,斧头就这样往族长的肩膀斩下去,然后从腰间侧面穿出来,战斧当场以斜角的方向,把受诅咒丹麦人的族长斩成两半。此时刮来一阵海风,将红色粉尘席卷至半空中。



战场上喧嚣不已。甚至就连不会说话的受诅咒丹麦人们,似乎也显得十分动摇。士兵们欢声雷动,就此化为胜利的吶喊。



等我回神时,这才发现自己也正使尽全力在发出欢呼。



这场战斗是艾玛获胜了。



并且也是属于索伦的胜利!



艾玛的战斧打断了对手的长剑,将敌人一刀两断。不过劲道似乎并未完全减缓,所以斧头就这样直接插在船板上,但是正当艾玛准备把战斧拔出来时,一名丹麦人冲了过去,将艾玛踹飞出去。她先前的表现就宛如一场梦境般,此刻她整个人就这样飞了出去,并且跌入海中。在激起的水柱消失之前,该名丹麦人以左手握住号角,接著就用力地吹出声来。



所有受诅咒的丹麦人在听见这股号角声之后,都立刻停止战斗。就跟之前在广场上当时一样他们不再理会眼前的敌人,全都立即逃离现场。挡在栈桥上的托斯汀也没有阻挠他们,直接退到旁边让出一条路来。



虽然受诅咒的丹麦人转眼间就杀进港口里,但是在撤退时也同样毫不拖泥带水。当我以为号角的声音还残留耳里时,他们已经接连登上驶来的两艘船上了。即便其中一艘船已经被烧毁,在历经多次与艾尔温家的战斗中损失许多人手,所有丹麦人还是十分迅速地登上船只。



就在此时,我的背后传来了一阵冲杀声。当我回头望去,看见一群戴著全罩式头盔、身穿黑色铠甲配上红色罩衫的骑士们正沿著推车通道跑了过来。而他们两侧则跟著手持艾尔温家旗帜的士兵们。带头的骑士扯开嗓门大吼。



「敌人要逃走了!快追!」



虽然因为头盔害我没能及时认出来,不过这名骑士应该就是亚当。



但是等到光荣的索伦骑士们抵达港口时,龙头战舰与维京长船早就已经驶离栈桥,并且航行至就连弓箭都无法射中的距离了。



31 一道血痕



战争已经结束,我们顺利守住索伦了。



「哼, 一群胆小鬼,就只有逃命时跑得特别快。诸位将士,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由于身为领主的亚当如此宣布,因此这场战斗的结果变成是「受诅咒的丹麦人因为惧怕索伦的骑士们才逃之夭夭」。骑士们率先发出欢呼,于是奋战到灰头土脸的佣兵以及士兵们才接著附和。



当然这根本是错得离谱。我方是以鲜血为代价才逼退了受诅咒的丹麦人,敌方根本不是心生畏惧才选择逃跑。但是实际舍命奋战的艾布、伊戴尔以及空拉特都没有多说什么。



当战斗结束之后,伊戴尔先是对我说了一句「希姆那小子受伤了」,然后就立刻离开现场。



史华德的青铜巨人此刻已经停止行动,彷佛一尊原本就摆设于索伦港口内的雕像般,伫立在原地毫无反应。史华德本人也没有出现在此。



托斯汀趁著骑士们不注意时,偷偷溜进了推车通道入口处旁的一间小木屋里。我见状后决定帮忙保密。



空拉特让佣兵们列队站好,然后开始向亚当报告。每一位佣兵都受了轻重不等的伤势,就连空拉特本人似乎也有点伤到脚了。



艾布的伤势就比较严重。他紧紧压住自己的右手,在一名士兵的搀扶之下将身体靠在树上。



当我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吟游诗人伊沃德.沙姆斯也随著亚当所率领的骑士团来到现场了。不过他此刻的表情却是五味杂陈,看向亚当的眼神中更是带有一丝怨气。明明他非得将这场战役写成诗歌不可,但他却是在战斗结束之后才来到这里。



艾玛到现在还没有游出海面。



难道那场单挑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令这位马扎尔人长眠海底吗?在一片欢声雷动之中,我朝著栈桥的方向快速奔去。



在抵达栈桥的一半左右,我便低头看向海面。此刻的北海与刚才在索伦境内爆发惊险战斗恰恰相反,看起来是风平浪静。海浪不断冲刷著栈桥的桥柱。我对著从后方追来的尼可拉开口提问。



『她应该是在这附近跌入海里吧。』



『应该是没错才对。阿米娜大人,但是我想……』



我能明白尼可拉想要表达的意思。艾玛当时身穿锁子甲。虽然我没有实际穿上过。



但亲手拿过父亲所持有的锁子甲。老实说真的是非常沉重。身上穿著那种东西,根本没有办法游出海面。不过艾玛是这场战争中的英雄,我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真的很令人遗憾。』



就在尼可拉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发现一片漆黑的海里有个白色物体在移动。



那是手,是人类的手。那双手抓住了栈桥的桥柱,就这样慢慢地接近海面。



『她还活著,尼可拉!艾玛还活著!』



『咦!』



『她要上来了!』



原来艾玛是沿著桥柱从海底爬上来,而且是在海里承受著惊人的水压,一路慢慢地爬上来。我不加思索地将手伸向海面。



就在此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阿米娜大人,请您先退到后面。」



我回头看去,发现来者是法鲁克。



『师父。』



尼可拉继续说道。



『你有受伤……啊,你的身上正在流血啊!师父!』



我仔细一看,发现法鲁克的右手手背有一道血痕。不过他似乎是听见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受伤了,接著他轻轻地将手掌握住,然后又松开来。



『只是皮肉伤而已。』



『……什么嘛,看来似乎真的没什么大碍。』



我顺著尼可拉的目光看去,发现法鲁克的袖子被割破了,从中看见一道伤痕。应该是被人以剑尖轻轻划到吧。明明他一路奋战至今,却只受了这么点伤。真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拥有十分过人的武艺。我想应该是两者都有吧。



法鲁克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伤,他单膝跪地,将留有血痕的右手伸向海面。艾玛此时已经接近海面到能够让人看清楚她的脸庞了。首先是一只手从浪涛中伸了出来。在被法鲁克握住之后,艾玛的容貌才终于露出海面。等我回神时,这才发现尼可拉为了避免法鲁克被拖进海里,正从背后拉住法鲁克。



哈儿.艾玛终于被拖到栈桥之上。此时她已经脱下头盔,战斧也没有握在手上,不过看起来还有气息。虽然她的表情没有显得很痛苦,但是却从嘴里吐出大量的海冰。十一月的海水冰冷到令人难以忍受。若是不赶快烤火取暖的话,即便她成功在这场战争中顺利存活下来,终究还是会冻死在这里。



但是当我与不断吐水的艾玛四目相交时,却给我带来一股震撼。之前每次见到艾玛,甚至包含与父亲于作战会议室内会面当时,她总是显得灰头土脸。但是此刻在海水的清洗之下,让她露出了原有的容貌,头盔底下有著一头金色秀发,以及看向一旁的蓝色眼眸。即便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但却散发出令人惊艳的气质。虽然海水并未冲刷掉她嘴唇上的暗红色口红,但若是换成我常用的口红,艾玛将会变得多么美丽呢?



没想到朝著受诅咒丹麦人发动突击的勇猛战士,素颜竟是这么漂亮。



艾玛立刻把脸撇开,此举让我重新回过神来。接著我便解开别针,把自己的斗篷脱下,然后披在艾玛的身上。她讶异地睁大双眼。明明我有很多话想对艾玛说,但却不知该如何让她明白而感到一阵心急。



正当我大伤脑筋时,法鲁克从旁开口说道。



「你的表现真是太出色了。虽然我在东方也见过许多勇士,但是没有一人能与你相提并论,更何况你还是一名女性。」



听见法鲁克以英语说出这番话,令我不禁感到一阵惊讶。



「法鲁克,哈儿.艾玛听不懂英语喔。」



不过法鲁克却摇了摇头回答。



「没这回事,虽然我不确定她的英语达到何种水准,但是她至少会说一些英语。」



「你应该还没有跟艾玛说过话吧?为何你会知道这些事呢?」



「其贯不必深思也能够知道答案。您还记得当初开口警告来自威尔斯以及士兵们,那场奇妙的风乃是丹麦人来袭之前兆的人是谁吗?」



我微微地发出一声惊呼。



艾玛慢慢地站起身来,身上还不断滴著水的她开口说道。



「我稍微懂一点英语。这位骑士,你也一样十分骁勇善战。」



既然明白了艾玛听得懂一些英语,那我只要把想说的话精简地表达出来就好。于是我伸手握住艾玛的手。虽然她的手冰冷无比,但我依然紧紧握住。



「哈儿.艾玛,我在此由衷感谢你出面拯救索伦。」



艾玛像是感到不解般轻轻地歪著头,接著她便开口回答。



「谢谢。」



「咦?」



「谢谢您的斗篷。」



语毕,艾玛便慢慢向前走去。至于栈桥的另一边,则是以亚当为中心继续发出欢呼声。



就在此时,法鲁克开口叫住艾玛。



「艾玛,不好意思我有事情非得向你请教不可。」



艾玛转过身来看著法鲁克。



「我想请教你两件事情,首先是你前天晚上,有跟其他人提过领主会待在哪里吗?」



「没有。」



艾玛立刻开口回答,而且简短到没有多做解释。



「至于另一个问题,就是你前天晚上去了哪里吗?」



对于这个问题,艾玛暂时陷入沉默。



赛蒙.多德曾说过艾玛在当天晚上并没有返回旅馆。虽然赛蒙已经过世,但旅馆也不是他一个人在经营,所以只要稍作打听,肯定能够从其他人口中取得相同的证词。



不知是否因为不想回答,或是不清楚该如何以英语回答,艾玛过了一段时间后才终于小声地开口说道。



「荒地。」



「咦?你指的是哪里?」



「城外的荒地。」



由于索伦岛上还有一大片尚未开发的荒地,因此艾玛指的应该是那里。明明她都在赛蒙所经营的上等旅馆里租了一个房间,为何又要跑去那种地方过夜呢?



不过法鲁克就只是点了一下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像这样叫住你。」



艾玛听见之后,便转身向前走去。



照理来说,当艾玛走下栈桥之后,应该自受到众人的欢迎。先不提其他佣兵。



首先就是亚当应该要上前慰问独力打赢敌方首领的艾玛。



但我明白现实中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毕竟如果大家将艾玛视为英雄的话,怎会无人前去拯救掉进海里的她呢?艾玛确实立下了大功,但是却没有得到其他人的认同。



因为她是马扎尔人。



换句话说,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32 当真是徒手吗



港口里遍地都是尸体。



是当初遭受攻击时,来不及逃跑的士兵、渔夫以及商人们,另外还有在最后一战中壮烈牺牲的佣兵们。虽然艾布麾下的士兵们有好几个人都身受重伤,不过幸好都有保住一命!至于波尼斯所带来的民兵们就只有受了点皮肉伤。



而且地上还有好几具受诅咒丹麦人的遗体。



法鲁克没有跟著其他人一起发出胜利的喝采,反而是站在其中一具遗体的旁边。此刻地面已被血迹染成一片鲜红色了。



『师父?』



尼可拉如此呼唤著。



法鲁克正在观察丹麦人的尸体。虽然我当初因为身处在战场中而没有特别在意,但是等我重新冷静下来之后,就变得无法继续直视这些尸体。害我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开。



『此人是被我杀死的,你对他有印象吗?』



尼可拉听见之后,便开始观察遗体。我也跟著在一旁偷看。



这名丹麦人的脑袋已被砍下,身体与头颅分别掉在不同地方。此人戴著一顶有牛角装饰的头盔,咽喉上还插著一根箭矢,胸口正中央则有一道很大的伤痕,这根箭矢已经断掉,上面的箭羽也不见了,其中最奇妙的一件事,就是遗体浑身湿答答的。



『我知道了,他是在开战没多久之后,就被伊戴尔一箭射进海里的家伙。』



法鲁克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目不转睛地看著尸体继续说道。



『受诅咒的丹麦人是一群超乎我想像的非人怪物。你仔细观察,这座港口里没有一滴从他们体内所流下的鲜血。这些血迹都是一般人留下的,受诅咒的丹麦人根本不会流血。』



『就是说啊。即使被人砍中身体也不会流血,取而代之则是会喷洒出类似红色粉麈般的东西。真的是太可怕了。」



『你再仔细思考一下。』



『思考?师父你是要我……』



尼可拉才把话说到一半,就像是发现自己说错话似地皱起眉头。



『……啊〜原来如此。』



法鲁克低下头去继续观察尸体。



接著他惊讶地开始环顾周围。



「托斯汀在哪里?」



虽然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托斯汀的立场确实十分尴尬。因为他不仅是一名被囚禁长达二十年的俘虏,偏偏还在父亲被杀的那天逃出牢房。还有暗杀骑士在杀死艾德温.修亚那时曾经潜入过小索伦岛,而托斯汀刚好也一直待在小索伦岛上。换句话说暗杀骑士很有机会能够对他施展魔法。



但是指控他为〈走狗〉又有点不太合理。比方说他应该不知道家父当时就待在作战会议室里。还是我当晚有透露出相关讯息呢?我想应该不可能有这回事才对。总之不管怎么说,托斯汀会遭人怀疑也是无可厚非。毕竟他光是逃狱,就已经涉有重嫌了。



若是在接受法鲁克的质问之后,证明受诅咒的丹麦人无法成为〈走狗〉的话,相信对于托斯汀而言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吧。



「法鲁克、尼可拉,你们跟我来……但是要小心别太引人注目喔。」



我领著两人走向一间小木屋。



推车通道旁的这间小木屋,就是用来摆放推车的仓库。由于我一直在注意托斯汀。因此知道他躲进了这里。而我之所以没有向其他人通风报信,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托斯汀。



因为今天一直没有船只出入的关系,所以小木屋里摆满了推车。而在角落里有一块照不到光的区域,托斯汀.达凯鲁森目前就蹲在该处。当他发现我之后,便露出喜忧参半的表情站了起来。托斯汀的身上仍穿著被囚禁当时的那套麻布衣,袖子上还沾有些许血迹。他的皮带上插著一把十分老旧的短剑,剑鞘上则刻有他名字的英文缩写T.T。



「嗨,阿米娜,你带著同伴过来是要抓我回去吗?」



「我还没有决定是否要这么做。」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我没想到居然有时间能够与你交谈。」



总觉得托斯汀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稍稍地接近他并且开口说道。



「不过还是由我先说吧。谢谢你在广场上救了我,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早就已经没命了。」



「啊〜」



托新汀似乎早已将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对耶。你不必跟我客气,那点小忙我随时都很乐意效劳!」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呢。明明我从小就经常找你聊天。但是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毕竟在牢房里炫耀自己的武术根本毫无意义嘛。」



他露出苦笑继续说道。



「事实上我也没想到在经过二十年之后,自己还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战斗呢。明明人类总是会年老,力量也会大不如前。」



「其实我很担心你喔。」



我咽下口水继续说道。



「我的父亲被人杀死,身边的骑士又遭人下毒,旅馆的老板更是因为遭受牵连而丧命,所以当我发现你从西塔中消失之后……我也很担心你是不是被人杀死了。或是在遇害之后,又遭到某种东方的可怕魔法给毁尸灭迹。」



托斯汀听见之后,错愕地睁大双眼说道。



「抱歉,我并没有想要害你这样操心。」



「你究竟是如何溜出西塔呢?难道受诅咒的丹麦人还拥有我所不知道的神秘力量吗?」



「这个嘛……」



托斯汀显得一阵语塞。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告诉你。明明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所以被你这么一问,反而令我很伤脑筋。」



语毕,托斯汀便低下头去不发一语。



结果却是法鲁克代替托斯汀开口回答。



「阿米娜大人,由于时间宝贵,因此他不便解释的部分,就由我来代为说明。」



「你知道他是如何逃出车房吗?」



「是的。」



法鲁克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我看见小索伦岛的西塔时,就已经想出逃脱方法了。如果伊沃德的诗歌内容全都属实,托斯汀依然有方法能够逃出那间上锁的牢房。而且经过这场战斗之后,我有把握自己的大胆推论确实可行。」



法鲁克别有深意地瞄了托斯汀一眼,看样子应该是在向托斯汀徵求同意。反观托斯汀则是露出有些落寞的笑容,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虽然并没有太久,不过法鲁克始终目不转睛地看著托斯汀,至于法鲁克此刻的表情,让我不禁觉得他是对托斯汀抱有些许同情。



但是法鲁克很快就摆脱了这股心情,变回平常那种坚毅的表情。



「那我这就开始解释,托斯汀是如何从上锁的牢房中消失无踪。该处的出入口有两个,一个是二十年来都未曾被人打开过的铁门,另一个则是采光用的窗户,但是此窗户,但是此窗户小到尼可拉都快要钻不过去了。」



「嗯,正是如此。」



「不过托斯汀确实是从那扇窗户逃出来的。」



我听完之后不禁陷入沉默,因为法鲁克说出的答案根本完全不可行。



法鲁克继续说道。



「对于成年人来说,确实没办法穿过那扇窗户。」



「托斯汀是一名成人,不过……」



不过托斯汀并非是一般人。



他是一名受诅咒的丹麦人,即便原本是一名人类,但现在却能够做出超越常人的举动。而且我们透过刚才的那场战斗,亲眼见证过这件事情了。



不过就算他们的身体遭到诅咒,依然没办法自由改变自己的外型。



「虽然他们是不死人,但也不能变成烟雾或液体,因此应当没办法逃出那间上锁的牢房才对。」



法鲁克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做的必要。即便不能变成烟雾,依然有办法穿过那扇窗户。」



「只要让体型变得比尼可拉更小就好,没错吧?」



「正是如此。」



让托斯汀的体型变得比尼可拉更小。



正确说来不是身高,而是肩膀宽度。只要没有让身体变小,肩宽在尼可拉之上的托斯汀根本无法穿过窗户。



……让身体变小?



「啊!」



我的脸色瞬间刷白。



我忽然想起自己亲眼看过丹麦人让肩宽变窄的瞬间。



就是龙头战舰上的那场单挑。在经过一阵激战之后,艾玛以战斧斩杀了敌方的族长。



她当时以斜角的方向从敌方的肩膀砍下去,最后战斧从另一侧的腰间穿出去,将族长的身体斩成两半。



此时的族长,其肩宽确实变窄了。



我情不自禁地看向托斯汀问道。



「难道你……把自己的身体给……!?」



托斯汀不发一语,至于这个反应就等于是默认了。



看著保持沉默的托斯汀,法鲁克继续开口说道。



「他先是把自己的身体切小,并且小到能够钻出那扇窗户。」



「但是窗户外头什么都没有,如果直接从五十英尺的高度跳下去! 」



我说到一半便住嘴了。虽然人从五十英尺的高度跳下去会当场摔死,不过此情况仅限于一般人而已。



「没错,托斯汀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他先把身体的其他部位扔出去,最后再从窗外爬出去。多亏那个窗户是为了让士兵更易于监视大海而设置得比较低,让他更易于执行这个脱逃计画,虽然地板上可能有留下红色粉尘,不过就算只因为尼可拉不知受诅咒丹麦人的事情而忽略了这项线索,托斯汀的脱逃计画依然算是相当成功。



受诅咒的丹麦人只要头颅没有被砍下就不会死,也不会感受到疼痛。



而且就算被人砍下四肢,只要把断肢贴在伤口上便会立刻复原。



一般人是绝对无法逃出那间牢房。



不过,换作是受诅咒的丹麦人,就会有可行的方法。托斯汀于当天晚上,在一片黑暗之中切下自身的一部分,然后逃出牢房……照此看来,他应该是在壕沟里将自己的身体接回去吧。



「是这样吗?托斯汀。」



在听见我的提问之后,原先一直保持沉默的托斯汀像是死心般地摇了摇头,接著就开口说道。



「没错,我就是透过他所说的方法逃出牢房。明明你总是那么亲切地待我,



我却没有对你说实话,这件事真的令我感到很内疚。」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接受过我们所提出的条件,没有所谓的背信问题。而且我一直很期待你获得释放的那天能够尽早到来。所以你不必跟我道歉。」



「嗯,这就是我第二件想要告诉你的事情。不过看你没有特别责怪我,我是真的感到很开心。」



「那你为何偏偏要挑在前天逃出牢房呢?」



托斯汀并不是在父亲死去当晚才变成受诅咒的丹麦人,而是在这二十年来都一直是如此,但他偏偏却选在那天逃狱。



在一片昏暗之中,他露出有些哀伤的眼神说道。



「我之前应该有说过这件事才对。」



是吗?



因为我与托斯汀聊过许多事情,所以一时之间听不懂他指的是哪件事。记得他有提过自己位在峡湾的故乡、对于航海的憧憬以及……



「……嗯,你有说过想要回到主人的身边。」



「没错,由于我知道主人终有一天会来到索伦,因此没必要在那之前逃离牢房。」



我忽然回想起在刚才那场大战之中,托斯汀即便遭到索伦士兵与受诅咒丹麦人的围攻,仍是一心朝著族长所在的龙头战舰直奔而去。



「所以你耐心等待著族长的归来,就是为了要杀死他吧。你不是为了侍奉他,而是为此不惜等上二十年吗?」



托斯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开口回答。



「抱歉,关于这部分恕我无可奉告。」



接著他继续说道。



「我还没有把最想告诉你的事情说出来,阿米娜,关于令尊的死讯,我是真的感到很遗憾。其实早在你诞生之前,我就欠了令尊一份人情。在我得知令尊已与世长辞时,我是真的对于自己无法报恩一事感到十分懊恼。」



看得出来托斯汀并没有在撒谎。



父亲几乎没有去拜访过托斯汀,但却尽量去照顾这位多次拒绝投降的俘虏。明明父亲可以轻松斩下托斯汀的头颅来结束这一切,或是把他当成恶魔的化身交给教会去处理,甚至能够把他卖去西敏等地换取一笔财富;但是父亲却没有这么做,就只是不时地会提出愿意释放他的交换条件而已。



我笑著对托斯汀说道。



「谢谢你,托斯汀,很高兴听见你是这么关心我的父亲,只是我刚才虽然说过不会针对逃狱一事来债备你,不过……」



我以眼神询问法鲁克,能否将暗杀骑士与其相关魔法一事全都告诉托斯汀。待法鲁克与我四目相交之后,他便小声地回了一句「请直说无妨」。



老实说我需要莫大的勇气,才有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不过我在港口、推车通道以及渔市广场多次展现出自己的勇气之后,现在已经不再害怕去面对这件事了。



「其实我怀疑是你杀死了我的父亲。」



「依照我的行为,我能够理解为何会产生这样的疑虑。不过连你也在怀疑我吗?阿米娜。」



「我不觉得你会做出这种事,但或许是有人迫使你成为凶手也说不定。」



托斯汀似乎无法理解我所想表达的意思,他露出不解的表情当场陷入沉默。我紧接著继续说道。



「现在有一名十分可怕的魔法师来到索伦了。此人有办法透过魔法操控他人,藉此杀死自己的目标。至于这名被操控的凶手,很可能就是你。」



托斯汀耸了耸肩开口回答。



「换作是以前的我,肯定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但如今我都清楚明白这世上存在著能够让人不会死去的诅咒,所以或许真的有人会使用这种魔法也说不定。,不过我是无辜的。」



我以眼神拜托法鲁克帮忙解释。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便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我这么慢才自我介绍。我是来自的黎波里伯国圣安波罗修医院兄弟会的骑士,名字叫做法鲁克.菲兹乔,正在帮忙调查杀害罗伦特大人的凶手。」



「我叫做托斯汀.达凯鲁森。刚才见识过你的身手,著实是令人钦佩。」



法鲁克只是稍稍点头,对于这番称赞他没有多做回应,接著他挺直腰杆,以行动表示自己坚定的立场。



「战斗一事先暂目不提,现在还是以调查杀人一事为主……不过阿米娜大人刚才的发言有些不妥,虽然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嫌疑,不过我唯一能够肯定你是清白的。」



「谢啦。」



语毕,托斯汀露出一抹浅笑。



「但你为何觉得我是清白的呢?」



「施展此魔法需要一些材料,分别是葡萄酒、银制短剑以及另外一件不可或缺的东西。至于这个东西,就是下咒目标的鲜血。」



确实法鲁克提过此事,施展名为〈强加之信条〉的魔法时,需要将目标的鲜血涂抹在银制短剑上。



「但是经过刚才的战斗之后,我明白受诅咒的丹麦人根本不会流血,就只会从伤口中喷洒出粉尘而已。」



啊〜对耶。



法鲁克说得没错。有多名受诅咒的丹麦人在这场战斗中受伤,不过无论被人砍下四肢或头颅,甚至是身体被斩成两半,他们都不会流下鲜血。



「我们对于敌人所使用的魔法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但是他们无法从不会流血的目标身上盗取血液。就算那些红色粉尘原先是血液,但很明显终究不是能够利用在魔法中的鲜血……换句话说,唯独受诅咒的丹麦人没有嫌疑。」



我从嘴里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其实托斯汀原本就不在有可能是〈走狗〉的八位嫌疑人之中。虽说托斯汀几乎没有任何嫌疑,但是法鲁克依然十分公正地去看待身为逃犯的他,让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托斯汀点头说道。



「太好了。那么,现在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我当初就想说如果还有机会能够再见到阿米娜的话,有三件事情想要告诉她。虽然其中两件事已经说完了,但仍然还剩下一件事情。」



「既然如此,你就说给阿米娜大人听吧。」



「没关系,我也希望你能知道这件事。」



嘴唇发紫的托斯汀以非常慎重的口吻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有看见该名凶手。」



被关在小索伦岛西塔里的托斯汀于前天晚上逃狱,而父亲刚好也在这天去世。但是没人知道托斯汀是何时逃走的。因为直到隔天早上开始大规模搜查是否有人藏匿于小索伦岛上时,我们才发现托斯汀已经逃狱了。



父亲被杀之后,托斯汀于当时逃狱。没错,他或许有撞见凶手。原因是受诅咒的丹麦人都不需要睡觉。



「你看见凶手了吗?」



原先以为质问已结束的法鲁克,此时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我想应该是有撞见。当然如果有两位以上的人趁著大半夜从西门走进洋房里的话,就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照理来说应该没这回事才对。因为法鲁克等人曾经调查过足迹。依照当时所得出的结论,当天晚上从西门溜进屋内的人,只有凶手一人而已。



「拜托你快告诉我,托斯汀,那个人究竟长得什么样呢?身高多高?穿著什么样的衣服?还是你有办法说出此人的名字吗?」



「你先冷静点,阿米娜。」



托斯汀向前一步,出声安抚不断质问的我。



「如果我早就知道对方身分的话,就不会保持沉默到现在了。你觉得我有办法在大半夜里,从高塔上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吗?身高也是一样,从上方根本没办法辨识出来。」



「但你依然有看见什么吧。」



法鲁克没有制止我继续追问,也在一旁帮腔说道。



「每一条线索都十分重要,麻烦你依序解释清楚。」



托斯汀点了点头,接著便开始解释整个经过。



「我在当晚决定要逃狱,至于逃狱的理由没有必要在此刻解释,当然我也并不打算说出来。总之我觉得自己有办法穿过小索伦岛与索伦岛之间的海峡。虽然旁边这位骑士大人应该早已察觉到了,但是身为受诅咒丹麦人的我们能够行走在海里。



不过我知道到了晚上,海峡边的风浪就会变得很大。即使我不会溺死,但被冲到北海里还是会很麻烦。而且照明也是个问题,虽然我们受诅咒时得到了许多可怕的力量,但是其中并不包含强化视力。



换句话说,在一片漆黑之中前进我依然会迷路。虽然当晚是满月,但是难保何时会被云朵遮住。因此我决定等到即将天亮,也就是尚未有任何人起床的黎明当时才执行这个逃狱计画。



经过一段时间后终于传来了早课的钟声。话说这阵钟声我虽然已经听了上千次。但我依然觉得此处修道院的钟声非常好听。不久之后,当我准备逃狱而看向窗外时,忽然发现有人正朝著这里走过来。正确说来并不是看见了对方的身影,就只是看见一阵亮光逐渐接近。」



「请问是火把吗?」



法鲁克开口提问。托斯汀听见后立刻回答。



「我想应该是油灯或提灯,并不是火把。



毕竟那道亮光看起来有点小。



我起初还想说是谁会在大半夜里出现在此处,因为以往有个名叫艾德温.修亚的勇敢卫兵特别勤快,有时会前往四周巡视。但是自从他过世之后,就没有人会这么做了。由于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新任卫兵改头换面,决定从当晚开始认真担任夜间警卫,因此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著那阵亮光。毕竟我正准备要逃狱,如果被人发现的话会很麻烦。



我想想喔,老实说我完全认不出来对方究竟是男是女,但是我记得对方的袖子随风摆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身上披著斗篷啦……不过北海这里进入十一月之后,应该不会有人没穿斗篷就在外走动吧。」



这么说也对。当天聚集在作战会议室里的人,除了艾布以外都有披上一件斗篷。彼此之间的差异,大概就只是有没有帽兜罢了。



「来者笔直地走过来,因为此人没有先绕到正面的玄关,所以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在仔细观察之后,我发现那个人从西侧小门走进洋房里 并但没多久便走了出来。」



该名凶手就是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内,从正面一剑刺死了我的父亲。



「印象中此人在前来与离去时差异不大,是以不疾不徐的模样逐渐远去。但是因为窗户的角度很差,所以我未能看见此人是否有离开小索伦岛。



等到我离开小索伦岛之后,才惊觉那个人就是杀人凶手。当公告人宣布领主的死讯后,人们皆怀疑领主是惨遭杀害,阿米娜,虽然我如今才说这种话实在是没什么意义,但我真的感到很懊恼。如果时间再晚一点的话,我或许就能够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了。」



索伦领主在开战前遭人暗杀。或许这件事需要有人来负责,但是再怎么说也不会是托斯汀。因此我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来当作回应。



法鲁克目不转睛地看著至此陷入沉默的托斯汀。他露出彷佛能看穿一切的锐利眼神,甚至说他是在怒眼瞪视著托斯汀也不为过。



接著法鲁克以低沉的嗓音开口说道。



「虽然你并没有撒谎,但你似乎也没有说出一切真相。」



托斯汀听见之后并没有生气,而是冷静地反问对方。



「为何你会这么觉得呢?」



「你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而略过不提,不过现在却有其必要。」



法鲁克伸手指著托斯汀腰带上的短剑说道。



「那把短剑是你的吧。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你在刚才的战斗中,从同胞那里抢来的。」



托斯汀听见之后深锁眉头,露出十分懊恼的表情。



「我听说你是被当成俘虏关在牢房里,而且多次拒绝了领主的劝降。就算罗伦特大人多么慈悲为怀,终究不可能会让俘虏携带武器。依我之见,该把短剑应该遭到没收并且保存在某处才对。」



我对于这番话感到十分震惊。没错。托斯汀在牢里当然没有携带武器,而且该把短剑原先是寄放在父亲那里。



「之前在检查西塔时,我就已经看穿你是透过何种方法逃狱。但是我之前未曾亲眼见过受诅咒的丹麦人,一个人当真有办法徒手切开自己的身体吗?不过我在看见你身上的短剑之后便明白了,你在取得该把短剑时,便达成了逃狱计画的所有条件。而且在领主大人遇害当天,管家罗斯艾亚指挥仆人仔细搜查小索伦岛时,曾经说过领主家中没有遗失任何东西。」



此时我突然很想掩住自己的耳朵,因为我知道法鲁克接下来所要说的内容。



「换言之,仆人之中有你的内应。



该名内应从洋房中找到短剑,然后转交给你。而沮当罗斯艾亚下令搜索岛上时,即便明知短剑已经消失,却依然表示没有遗失任何东西。」



没有多少人知道托斯汀被关在西塔里,而且说起想帮助托斯汀的人物,我的脑海中就只有一名人选。



「亚丝米娜……」



托斯汀不发一语地咬紧下唇。



亚丝米娜.波蒙特是我的侍女,个性上稍微有点迷糊。虽然我说过托斯汀逃狱一事并非背信之举,但如果亚丝米娜暗中将短剑交给托斯汀的话,就完全是叛徒的行径了。



但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法鲁克没有理会我心中的困惑,随即继续追问。



「我并没有想要追究你逃狱一事,也对内应的身分不感兴趣,因此我确实没必要特别强调你在逃狱时需要动用刃器一事。但是为了揪出〈走狗〉,我非得请教你一件事情不可。只要你回答完这个问题,这场交谈便宣布结束。你当时看见的人影,该名内应也有看见吗?」



托斯汀没有否认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他就这样稍稍地点了一下头开口回答。



「当我询问那个人说刚才是谁来到附近之后,那个人回答说虽然在爬上西塔时有稍瞄到,但却不清楚对方是谁。」



「……这样啊」



法鲁克真的只有提出一个问题,完全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发、语。接著尼可拉担心地开口问道。



『师父?』



法鲁克在此之前彷佛浑身结冻般地完全没有反应,直到听见尼可拉的呼唤之后,他才宛如大梦初醒般地抬起头来,缓缓地说出以下这句话。



「果然是这样没错。」



33 理性与理论



『师父,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当我们来到推车通道上时,尼可拉如此提问。



法鲁克抬头看著冬天的太阳开口回答。



『已经不必再调查了。』



『所以果真是那样吗?』



『没错。』



法鲁克露出打从我们相识到现在,无论何时都很少出现动摇的冷酷眼神继续说道。



『究竟是谁被暗杀骑士艾德坦克控制,然后动手杀死领主大人。根据至今所掌握到的线索,已经能够推敲出答案了。』



他彷佛在教导学生般,对著尼可拉开口说道。



『相信你也已经知道真相了。不对,而是你非得明白不可。尼可拉,你不可以遗漏掉任何一条线索,并且要在脑中好好思考。你不仅很有天分,也拥有看穿真相的勇气。你要以行动来证明,凭藉著理性与理论是能够破除魔法的 而且等到那个时候,你要毫不犹豫地去履行自己的义务。』



彷佛法鲁克所说出的法语忽然变成了拉丁语般,尼可拉露出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既然已有结论就应该赶紧说出来,至少我觉得自己有权利知道真相。



但是就算我如此主张,法鲁克仍然不肯让步。



「我们在有些情况下会揭穿别人的秘密,并且为此动用魔法的情况也不在少数。但在某些场合下,造成的伤害远比夺人性命更加严重。我们为了完成使命,蚯且时时警惕自己,因此在揭穿真相时都会进行一种仪式。」



「仪式……」



「这个仪式是要召集所有与事件有关的人,然后在现场阐明我们知道与不知道的情,以及知道却不便公开的内容。根据这次的情况,我们将会在现场指认出〈走狗〉。因此请您再耐心等待一下, 一切的谜团都将会在今天之内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