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九章 Hello,深层(2 / 2)


「精神疲惫」。滥用魔法造成的副作用。



终于连精神力也见底了。



尽管勉强还能维系意识,但已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我甚至无法沉浸在赶跑威胁的安心感之中,只能享受临门一脚的绝望感。



「克朗尼先生……」



有人出声呼唤我。



可是,是谁啊?我身边的人是谁?



不妙。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不起我该做的事。



「克朗尼先生!……」



我在迷宫之中仿徨,在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在埋没于黑暗的无限交错中。



分不清楚前后,左右暧昧不明,连自己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手脚的感觉逐渐消失。



呼……呼……短促的呼吸声也逐渐飘远。



现实与幻想的界线,消失不见。



「克朗尼先生!──」



永无光明的黑暗逐渐抹消我的存在。



身心都逐渐被涂成暗黑之色。



我逐渐失去自我──



──紧接著,「啪!」一声。



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花上一点时间,才发觉那是从自己脸颊发出来的。



「冷静点。」



又热又辣的右脸颊,从黑暗中带回了自我。



我呆愣地抬起头来。



眼前是一双天蓝色的眼眸。



就在我眼前,她英气凛然地注视著我。



「…………琉,小姐?」



我恢复了听觉,取回了感觉,回到了现实。



我想起了她的名字,呼唤了她。



给了我一巴掌的琉小姐,点头回应我。



「我明白你很难受,但我要你听我说。首先你得冷静下来,慢慢地呼吸。」



我一边感受著放在肩膀上那只手的温暖,一边照她说的做。



吸气,吐气。



再一遍。



险些陷入过度换气症状的肺部恢复平静。



冰凉的空气渗透大脑,帮我冷却了思维。



笼罩脑海的浓雾徐徐地散去。



「克朗尼先生,您不用这样一直悲叹下去。」



琉小姐静静观察著我的这些反应,看我冷静下来之后告诉我:



「就算遇见一些同行的遗骸,状况也完全没变。所以您完全不用觉得难过。」



听到她如此断言,我睁大了眼睛。



打从一开始就是最糟的状况,谷底中的谷底。既没好转也没恶化。



不如说至少还抵达了一开始寻找的窟室,这算是一大前进。



琉小姐坚定地告诉我,根本没有必要感到失望。



……她说得的确没错。



但我不禁怀疑起琉小姐的理智……不,是她意志的坚强程度。



目睹到同样冒险者化做枯骨的模样,心智竟能如此不受动摇。



「克朗尼先生,『五分钟』。」



「咦……」



「我要您睡『五分钟』。」



面对愕然的我,琉小姐像要让我无从反驳似地连声说道。



她张开手心,举到我的眼前。



「请、请等一下!这话是什么……!?」



「我是说我来站岗,您趁这时候小睡片刻。」



「……!?」



「然后,您必须用这『五分钟』尽量恢复体力。」



听到她语调明确地这样说,我总算弄懂了指示的内容。



琉小姐是要我在这种状况下休息。



可是,「五分钟」也太……!?



「在这『深层』加上我们目前的状况……『五分钟』已是极限了。」



不可能用掉更多的时间。



以目前我们必须戒备怪兽来袭的状况而言,不能有「五分钟」以上的休息。



她那不容分辩的口气,使我倒抽一口气。



我知道她的要求强人所难。「五分钟」能恢复多少体力?就算说等级经过升华的冒险者拥有超乎常人的体能,但休息这么一点时间有意义吗?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说出心中的想法时,琉小姐先给了我答案。



「随时随地都能睡著,努力恢复体力……这也是冒险者的才能之一。」



「!」



我顿觉醍醐灌顶。



听到这番话,让我想起在市墙上锻炼过我的,那位憧憬之人说过的话。



『因为在地下城里,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能睡得著才行。』



『及时恢复体力,是很重要的喔。』



原来如此……我做为冒险者的资质,在这一刻受到考验。



坦白讲,其实我之前一直是半信半疑,没想到……太厉害了,原来她说的是事实。真不愧是艾丝小姐。



我心里更进一步加强了憧憬之情,但不知怎地脑中却产生了一整个内疚地别开目光的艾丝小姐的错觉。我是在妄想什么啊。



「所幸,您刚才的『魔法』弄坏了窟室。以这样来看,五分钟内怪兽是不会诞生了。」



琉小姐没理会我的反应,环顾了四周。



赶走「骸骨羊」之际,连续发射的【火焰闪电】破坏了窟室的通道口附近地带。被轰出大窟窿的壁面变成岩块滚落得满地都是,虽然高度较低,但仍能当成临时屏障。



窟室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假如受伤的地下城以修复为优先,不生下怪兽的话,只需要看守出入口就够了。



「能否在这『五分钟』内恢复身心力量,将决定您的……不,是我们的生死。」



原本这就是一场看不见希望的决死之行。



就算是杯水车薪,除了积少成多之外,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能够生还。



仅仅五分钟,但好歹能休息这五分钟。



要将这理解为地狱还是天堂,我觉得是看个人。



对现在的我来说呢?老实说,我不知道。但是比起刚才,我既不绝望,也没在悲叹。



能有多余心力去思考这种事,全都是托琉小姐的福。



她每一句话都坚强有力。她那尽管身处困境仍然嘹亮的凛然嗓音,分给了我勇气,以及少许希望。



「……」



「……」



我与琉小姐同样膝盖跪地,用相同高度的视线对望,点点头。



只需相信她就行了。



我挤出最后的力气移动位置,避开同行们的遗体,来到窟室的墙边。



咚的一声,我顾不得姿势地重重跌坐在地,靠著冰凉的墙壁。



「你先睡,我等会再休息。」



「……我明白了。」



我接受琉小姐的好意,试著闭起眼睛。



这里是同行尸首长眠的地方,老实说,我有点怀疑在这里睡不睡得著。



然而阖起眼睑的前一刻,我与平静注视我的天蓝色眼眸四目相交。



「好好休息吧……」



小巧娇唇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光是这样就让我安心不已,能够委身于睡魔。



我慢慢地,遗落了意识。







(五分钟……恐怕来不及。)



少年一闭上眼睑的瞬间,琉立刻拿掉了戴起的面具(笑容)。



霎时间,肌肤浮现出数不尽的汗珠。



「五分钟」这个数字。



正确而论,这是最低限度能让贝尔休息的时间。



就琉的判断来看,「五分钟」很吃紧。



贝尔的速攻魔法(火焰闪电)的确伤到了窟室入口。但是范围不够,至少并未达到称得上安全的标准。平常来说应该要把四方墙壁都打坏,然而腿部骨折行动不便的琉办不到。真要说起来,她也没那体力了。



能否固守「深层」的窟室,在不受到任何一次袭击的状况下撑过「五分钟」?这也很有困难。



琉一边定睛注视著已经开始修复的迷宫(地下城),一边将忧惧封藏于胸口深处。



(不该让他操多余的心……他已经保护我这么久了,不让他休息,会害他发疯的……)



琉为何要对贝尔说谎?



那当然是因为她别无他法。



精神力见底的贝尔已经动弹不得了,体力也被掏空,面对不给人喘息空间蜂拥而入的「残酷命运」甚至险些丧失自我。为了今后继续行动,即使只有少少时间也非得休息不可。琉怎么忍心对他说「先把窟室打坏再睡」呢?



她就只有这个选择罢了。



只能孤注一掷,在这个地点断然进行赌命的休息。



(这里,或许会成为第一个难关……)



就算能过这一关,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难关。无从想像的琉想嘲笑自己的想法,却失败了。连自嘲的多余心力都没有。



这五分钟内,琉必须独自应战。



用伤痕累累的身体,保护著少年,对抗黑暗弥漫的迷宫。



(武器只有〖双叶〗……。可以投掷两次,换言之能赶跑两只怪兽……之后只能搏命阻止了……)



她将插在腰际的成对小太刀,刺进身旁的地上。



这样当那薄暗充塞的出入口远处一出现入侵者(怪兽)的瞬间,她可以随时射出飞刀。



右腿骨折动弹不得的琉,祈求著不需要用上这两把武器。



──吼喔喔喔喔喔喔……从某处传来嘶吼声。



琉的肩膀颤抖了。



明知不具意义,却还是憋住了呼吸。



她瞪著黑暗深处,频频在心中默念:不要来,不要出现。



身体每动一下,骨折的右腿就发出呻吟,嘴唇漏出痛苦的喘息。



(……只不过是不能跟克朗尼先生说话……竟然就令我,如此不安……)



置身于「深层」的幽暗空间,连长久以来受人畏惧为【疾风】的琉,内心也受到侵蚀。



这座楼层区域的讨厌之处就在这点。这里远比「中层」等地缺乏光源,黑暗弥漫。而黑暗总是能无止无尽地让人不安,摧毁人格,使人情绪不安定。特别是在走投无路的状况下──就像现在这种局面──更是如此。连时间的感觉都为此麻痹。



极其漫长的三百秒。



现在,过了多久?



还要撑多久才行?



她向「远征」过程中开发的生理时钟问道。一问之下,得到的答案令她咬住了嘴唇。好久,太久了,连一半时间都还没过。



琉知道自己的眼窝塌陷著。



为了不妨碍少年休息,她控制住快要乱掉的呼吸。光是这样就让她相当难受。



慢慢地,滞留于窟室的诡异寂静唤醒了不祥的想像。



背后靠著的壁面,会不会忽然迸出裂痕?



会不会有怪物呱呱坠地,咬烂琉的脑袋?



或者是在通道深处,那里会不会出现大群怪兽一拥而上?



琉用指甲掐住上臂,对抗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



她暂时不再注视黑暗,彷佛逃避现实般,悄悄偷看一眼身旁的人。



少年此时仍在沉眠,维持脖子向下弯垂的姿势,遮住了眼睛。看起来简直像断了气,但他还活著,活得好好的。



他老实听从琉的指示,置身于短暂的睡眠。



(虽然他差点失去自我……但那是当然的,毕竟状况如此。)



她不觉得一度失去理智的贝尔很没用。毋宁说在这种极限状态下,还能保持住自我已经很了不起了。初次来到「深层」,以绝望为起点,既没有突破的手段也没有希望。岂止如此,连体力与精神力也都见底了。没有人面对这种状况,意志还能不受动摇。



换作是一般冒险者,就算忍受不住痛苦而试图自尽也不奇怪。



琉轻瞥了一眼胸前插著短剑的遗骸。



「……真的,你变坚强了……」



轻细的低喃自唇际漏出。



她产生一种冲动,想抚摸那头被血与尘埃弄脏的白发,想梳理那头白发慰劳他。但是,她办不到。她现在没多余心力做那种事。



取而代之地,琉送给他一句毫无夸饰的赞赏,甚至是感慨万千。



而与之同时,她的良心也产生了痛楚。



等休息结束后,琉必须命令少年承受「残酷命运」。



必须要求他做出「野蛮行径」以及「铤而走险」。



为了救他。



「只有你,我一定会救你……」



这声呢喃,只有化做枯骨的冒险者们听见。



贝尔误会了。



琉并非拒绝了死亡。



而是「自我牺牲」。



她是想用自己的性命,只努力救出贝尔一个人。



这份决心支撑著现在的琉。



(至少只要能逃离「深层」……。虽然一样是身陷苦境,但凭他的实力有可能克服得了困难……所以还是得前往通向第36层的甬道……)



好好想想,少年要怎么做才能从这座地下城生还?



「深层」与「下层」的等级标准不同。尽管道具枯竭的最糟状况并没有改变,但最起码贝尔的生存机率会大幅上升。



只要能逃离这座魔窟的话──



(──求求你们了,亚莉榭,还有大家。我怎样都无所谓,为了赎罪,我愿意追随你们而去。所以拜托你们,就救救他吧……)



琉低垂著头,向如今已然逝去的同伴许愿。



她将高洁而坚强的自己也具有的脆弱一面,只暴露给记忆中的幻影看见。



就在她像个柔弱无力的少女,紧紧闭起眼睑时……



窟室的入口传来了叫声。



「!!」



她霍地抬头,看见三只骨骸面具飘浮于薄暗之中。



是新的一批「骸骨羊」。贪食死亡的隐者再次出现了。



现实让她想起了绝望,知道依赖已经不在人世的「死者」也无济于事。



琉一边咬住嘴唇,一边拔起插在地上的小太刀。



(三只同时──)



不行,处理不来,会被它们闯进窟室。



琉呼出苦涩的声音,即使如此仍然对准突击过来的死羊(骸骨羊),掷射出两把小太刀。



漂亮地命中一只,剎那之后又贯穿了另一只。两个身影不支倒地。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剩下的一只冲过来,想闯进窟室──额头上长出了白色的刀身。



「!!」



有人掷出了亮白匕首,出手者就在琉的身边。



是贝尔睁开眼睛,把〖白幻〗投掷了出去。



匡啷!骨骸失去力气倒地的声音响起。



贝尔承受著琉惊讶的眼光,从伸出右臂投射的姿势慢慢把手放下。



「……琉小姐。」



轻声低喃的嗓音,让细长的耳朵晃了晃。



「五分钟,过了。」



听到他简短地说,琉慢了一拍才弄懂意思。



的确,琉体内的时钟也告诉她时间已经过了。



看来贝尔在陷入沉眠之余,身体也在无意识之中计算时间,同时还保持著戒心。虽说在睡眠中维持紧戒状态的确是冒险者的技术之一,但没想到贝尔也会这招。



也有可能是「他的师傅」事前帮他做过训练。



「……抱歉,我没好好完成职责,注意力不足。」



「不会,不要紧的。」



琉老实地致歉后,贝尔笨拙地微笑了。尽管他脸上依然流露出疲劳,但与五分钟前有著天壤之别。讲话声音也很稳定。



大概是大脑思维变得清晰了吧。虽然这么少的时间能恢复的体力与精神力都很有限,但仍然具有重大的意义。



「这次换琉小姐睡了。」



「……抱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撑过这「五分钟」了。这项事实让琉从沉重压力获得解脱。



接著,原本看不见的疲劳顿时涌向身上。眼睑变得像铅一样重。



琉也已经撑不下去了。



「克朗尼先生……请先把墙壁打坏,以免怪兽诞生。」



「我明白了。」



对贝尔留下指示后,琉将体重压到了背后的墙上。



深沉睡魔彷佛摇篮般包住身体。琉没有反抗。



意识逐渐染白。



──璃昂,璃昂。



知己的声音传来。



听得见同伴们(眷族)的声音。



琉受到引诱,就这么落入了梦乡。







「──璃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听到这声音,琉猛一回神。



抬头一看,有著一头柔顺红发与绿眼的美丽少女,在她眼前吊起了柳叶眉。



「我这个团长在说话你却发呆,现在的你可真有胆量呢!」



看到红发少女声音朝气十足地说,伸出食指指著自己……



琉目不转睛地注视著她,然后缓缓开口了:



「抱歉,亚莉榭,我注意力不足。」



琉回以致歉的话语。



承认过错,满怀歉疚地说。



对于少女出现在眼前不抱持任何疑问,好像纯属理所当然。



名唤亚莉榭的少女开朗地回以笑容,说:「你明白就好!」



──啊啊,这是在做梦。



琉立刻就明白了。



身体不听使唤,就是最好的证据。嘴唇也脱离琉的意识自己说话,就好像重演昔日的记忆一样。



梦境映照出五年前的过去。



映照出琉珍爱的归宿。



映照出琉深爱过的【眷族】曾经存在的,无可取代的时光。



「高尚的精灵大人是从何时成了个瞌睡虫了?而且竟然是站著入眠……这般高度的技巧,妾身实在是学不来哪。」



「……辉夜,我没有在打瞌睡。还有,不要用那种口气说话,不知为何听了很火。」



「你就别欺负她了啦,辉夜。就算是强到爆的冒险者,那个来了也没办法啊~。女人嘛──」



「莱拉!这话太粗俗了!况且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来!」



黑发的人类、桃红发色的小人族。



面对两个同仁,琉露出有苦难言的神情,粗声说道。



恐怕……只认识现在这个琉的少年(贝尔)等人如果看到她这表情,一定会很惊讶。



年轻时的自己表现出的,破绽百出的神情。



只让同伴们看见的,不通情理的精灵年少轻狂的模样。



如今琉失去的事物,都在那里。



「哎呀,原来璃昂你月经来啦!对不起,我都没注意到!不过在地下城里不能讲这种丧气话,现在也得忍耐喔!」



「请你也别当真好吗,亚莉榭!」



亚莉榭眨个眼睛弹出一颗星星,面露灿烂笑容还竖起大拇指,让琉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看到精灵连耳朵都红了,周围的其他女性团员也都笑出声来。



【阿斯特莉亚眷族】。



高举正义之剑与羽翼的女神阿斯特莉亚派系。



时值「恶势力」猖獗的欧拉丽黑暗时代。她们与【洛基眷族】或【迦尼萨眷族】都在为了都市和平而战。



仅以女性组成的团员共有十一人。



但她们受人敬畏为「女英豪」或「巾帼英雄」,净是些个性强悍的人,也是平凡男性冒险者见到都要脚底抹油开溜的少数菁英【眷族】。



「好了,大家重新打起精神来,今天来谈谈何谓『正义』吧!与黑暗派系(Evils)的战争也渐入佳境了,不妨趁现在回到原点寻回初衷!」



其中最耀眼的,是亚莉榭•罗斐尔。



她是派系的团长,也是邀请琉加入这个【眷族】的少女知己。



宛若灿然太阳的红发在后脑杓绑成马尾发型,象徵了亚莉榭快活的为人态度。她的言行说得好听点是坦白真率,难听点就是老实不客气又欠缺考量。初次见面时,她鲁莽地亲近琉,甚至还狂妄地说:「你的名字叫琉?好难叫喔,从今天起我就叫你璃昂!」多亏于此,在【眷族】内除了主神(阿斯特莉亚)之外,大家都叫她璃昂。



但是,琉很尊敬这样的亚莉榭。



因为少女总是乐观进取,拥有不管对谁都一视同仁的温柔心地,比任何人都真率爽直。



亚莉榭名符其实地是琉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知己。



「说要谈『正义』,是要谈什么啦~」



「直接把不求回报的善行说成正义最简单,不过……」



「没有目的的善行,根本跟自我满足没两样吧?」



「有目的的话就变成有所图了,远远称不上真正的正义。」



「到头来,『正义』只不过是个好用的工具。是用来获得正当名义的武器,或者是用来将言行暴力正当化的无色旗帜。」



「等等,我要求你更正。我们所起誓的正义之剑与羽翼绝不是那种东西。」



「来了──璃昂的死脑筋发言──」



在亚莉榭的催促下,全体团员在大本营(总部)的一个房间各自发表意见。



讨论热烈到白热化的地步,甚至开始酝酿出一触即发的氛围。



环顾这种光景,身为团长的少女大方地点头,说了:



「──嗯,这个话题还是打住吧!反正就算向天神们询问也得不到完美的答案,我们再怎么烦恼也想不出解答的!嗯,没用没用!」



亚莉榭随兴地马虎行事,随兴地不负责任。



看到团长明明是自己提的话题却说停就停,包括琉在内,【眷族】成员的火大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



「毕竟谁都能谈论正义,也谁都能假称正义。所以我们就别从多如繁星的正义中寻找『正确答案』,还是去解决那些高举『假货』的坏蛋吧!」



「!」



「只要名为虚伪的『恶势力』消失,和谐与秩序就会于焉诞生了,还有好多好多人的笑容也是!所以,这一定就是我们【阿斯特莉亚眷族】的正义!」



而且,这个少女也总是能满不在乎地说出让人顿然醒悟的话来。



「正义不是背负的责任,那样总有一天会把人压垮。正义更不是该大肆宣扬的理念,不然就跟强迫别人接受的恶意一样!」



「亚莉榭……」



「正义是隐藏于内心的信念!」



团员们睁大眼睛,肩膀放松力道,都又好气又好笑地弯起嘴唇。



就跟主神阿斯特莉亚一样,亚莉榭•罗斐尔也是最深得团员们爱戴与信赖的人。



「今天大家又拜服在我的正确理论下了呢!哼哼!真不愧是我!」



然后,总是多讲一句话也是她的特色。



少女一手放在胸前,阖起双眼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这次就不免引来一顿白眼了。



──啊啊,好怀念。



眼前铺展开来的梦中光景,让琉如此心想。



琉所渴求的事物全都在这里。



渴求到如果愿望能够实现,她真想回到那个时候。



「那就进入正题吧。『公会』送来消息,说黑暗派系在『下层』有动静。」



然后,一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琉的意识冻结了。



「黑暗派系……【楼陀罗眷族】吗?」



「对。一年前,第27层的噩梦对公会势力的【眷族】造成了严重损害,但给予黑暗派系的打击更沉重。黑暗派系当中还有办法行动的,应该只剩那帮人了。」



「虽然当时的作法有够呛,不过都得感谢主导反攻作战的【洛基眷族】呢──真的,该说不愧是我们种族的勇者大人吗?」



亚莉榭等人的谈话,动摇了琉的意识。



这是前一天。



是那个【灾厄】现身前夕发生的事。



当时琉并不知道,这之后会有什么在等著她们。



但现在的琉知悉一切。



「我们【阿斯特莉亚眷族】将前去调查『下层』。能发现什么都好,如果能阻止敌人的企图更好,要是能抓住【楼陀罗眷族】就更没话说了。」



不对,不对。



这项消息是闍罗他们【楼陀罗眷族】故意外流的,是与该派系背地里勾结的公会职员故意爆的料。



而【阿斯特莉亚眷族】将奔赴地下城,遇见那个【灾厄】。



「怎么觉得又有陷阱的味道啊?就像第27层的噩梦那时候一样──」



「就算是这样,也非去不可。为了不让他们再度引发那种惨剧,我们必须去。」



听到小人族团员这样说,亚莉榭摇了摇头。



她那率真的眼眸是琉向来尊敬的、高尚清廉的正义眼神,也是让如今的琉绝望的既定命运。



──不行,亚莉榭!



不管琉如何喊叫,声音都传不过去。



她拚命在手脚都不听使唤的自己体内大声呼喊,但梦境仍按照记忆进行,将亚莉榭她们引向绝望之路。



「晚点我们就出发,大家先做好准备喔。」



不行,不行!



阻止她,辉夜、莱拉!



大家不可以去!



琉的叫喊徒劳无功,亚莉榭转身背对她,往房间外走去。



其他的【眷族】团员,以及梦中的琉,也都随后跟上。



只有琉的意识,被独自拋在原处。



──等等我。



慢慢地,总部的景色逐渐融化,受到白光所淹没。



只剩下视线前方少女们的背影。



背影头也不回地即将往前走去。



走向光芒的前方、光明的对岸。



丢下活像雕像般无法动弹的琉。



──等等我。



──辉夜、莱拉、诺茵、妮兹。



──阿丝泰、乐娅娜、塞尔堤、依丝卡、玛琉。



即使呼唤同伴的名字,她们也听不见。



所有人都离琉而去。



只有琉,被她们拋下。



一回神才发现,琉对著红发少女的背影,拚命地伸出了手。



──亚莉榭。



在光明前方看见的少女背影,就是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亚莉榭……」



只言片语,从那樱桃小口中洒落了出来。



我不慎听见了那静静落地的低喃。



在同行尸首长眠的窟室。



我按照琉小姐的吩咐,先将四面墙壁打坏了。我用〖女神之刃〗一次又一次戳刺、削切、挖掘墙壁。这下窟室就不会生出怪兽了。琉小姐的小太刀与〖白幻〗也捡回来了。



就在我结束所有作业,在琉小姐身旁坐下时,我不慎听见了她的喃喃自语。



我闭上嘴巴,悄悄偷看她的脸庞。



偷看她在梦中与某人相会,彷佛内心悲痛的侧脸。



「……」



我将视线转向前方。



有气息与声响。一看,「白骨面具」飘浮在出入口的黑暗中。



贪婪地想吞噬死亡的死羊再次出现于窟室。不,说不定是有群体在周遭徘徊。



只有一只。……这样可行。



「……敢过来,我就射你。」



我举起右臂,笔直伸了出去。



精炼经过休息后稍稍恢复的精神力,我将「魔力」集中于右手。



我才不会让它看出我的疲劳。我维持坐姿,但尽可能虚张声势,让自己看起来桀骜不驯。



「骸骨羊」用空虚的眼窝(眼睛)注视著架起炮身的我,不久便后退著消失在黑暗之中。大概是将我的「魔法」视作威胁了。



换作是「上层」或「中层」的话,怪物会顺从本能不容分说地冲杀过来;只有现在这一刻,我感谢「深层」怪兽具有的高度智能。虽然平常战斗时极其棘手,但至少这种「心理战术」看样子也有效。



我吐出沉重的叹息,把手放下之后,再度将视线调回身旁沉眠的她身上。



(……琉小姐这么缺乏防备的模样,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



她闭著眼睑,身子疲弱不堪。可能是因为处于这种时刻,被血与尘埃弄脏的脸庞带有虚幻的美感。恰如受伤的妖精在月夜之下,沉眠于泉水池畔一般。



我必须在她身旁站岗,所以我们距离很近。



从稍微偏离一下就可能碰触到的肩膀传来体温,使我明明情况不允许……却觉得她好惹人疼爱。



她的肩膀如此细瘦,却一直战斗到今天?



满身是血,受人畏惧为【疾风】,投身于激烈的战斗之中。



「亚莉榭……」



她又喃喃说出了某人的名字。那是我所不认识的人名。



她就像个稚子般呼唤著。



平常那么英气凛然,又比我强悍,现在却这么地柔弱。



让我搞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琉小姐。



只是……我想保护她。



想保护这个在我面前绝不示弱的女生。



总觉得光是这份心意,就能让现在的我浑身充满力量。



「……亚莉榭……等等我……」



五分钟已经过了。



不过,再一下就好。



只是再一下的话,一定不会有事。



所以,我没叫醒她,继续站我的岗。



好让她能尽量将话语,送给那些梦中人。







后来过了片刻,琉小姐醒了。



睁开眼睛的她仍然是平常英气凛然的精灵,我对她入眠时看到的状况只字不提。



大概是跟我一样稍微消除了疲劳吧,脸色比不久之前好了很多。



接下来,该采取行动了。



「【请赐与求取汝者疗愈的慈悲】……【诺亚治愈】。」



从手里溢满而出的暖光,笼罩著琉小姐的右脚。



绑上匕首刀鞘当作支架的腿虽然没能完全痊愈,但有慢慢在好转。琉小姐显得不太服气地看著这个状况。



由于精神力多少恢复了一点点,我们立刻使用了琉小姐的「回复魔法」。在这时候,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坚持不肯为自己治疗的她。



至少也得把骨折的右腿治好,否则扶著你移动会耗费我的体力。我如此好说歹说,琉小姐才终于替自己做了治疗。



看她总是想以我为优先,让我重新体认到她也是个很顽固的人。



总而言之,虽然无法快速行动,但琉小姐这下就能够自己走动了。



「首先,我们来确认现况。」



「好的。」



我与琉小姐单膝跪地,膝盖对著膝盖互相注视。



我们一边戒备怪兽的袭击,分神留意窟室的出入口,一边悄声交谈。



「目前位置不明,无法掌握我们人在第37层的哪里。而且我们都受了伤,筋疲力尽。状况无限接近绝望。」



听到琉小姐说明今后情况难以预测,我沉重地点头回应。



不用说也知道,在迷宫内推断不出所在位置是攸关生死的事。在搞不清楚是前进还是后退的状况下仿徨于地下城,本来可是通往死亡的捷径。



虽说做过了休息,但最糟的状况依然不变,以对付「深层」的怪兽来说,我们消耗的资源太多了。如果可以,我巴不得能立刻泡进一整个浴缸的万灵药(elixir)里,然后上床睡觉。



「治疗也无法做到完善。只能勉强拿我的『魔法』凑合著用。」



「回复魔法」已经立刻用在琉小姐的右腿上了,暂时无法再用。



附带一提,我们放弃治疗伤势最重的我的左臂。



因为在争论过应该治愈右腿还是治好左臂之后,琉小姐硬是解开缠在左臂上的围巾,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我的左肘以下变成了一堆烂泥。又是骨头又是皮肉,总之连我自己都不忍卒睹。



可是,还能动。



只要还能动,就有办法可想。



虽然痛得要死,一直冒著令人不适的冷汗。



搞不好回到地表之后,我的手臂也要换成义肢了。



……一点都不好笑。



「装备也不够齐全,坦白讲以探索『深层』来说风险太高。道具也完全不够用。」



琉小姐一边摸摸没受到强酸融解的破烂随身包,一边列举出悲观要素。



武器有〖女神之刃〗与〖白幻〗,以及琉小姐持有的成对小太刀。



再来就是〖歌利亚围巾〗或许也算吧。虽然用来代替绷带包住左臂,所以恐怕无法期待它发挥防具以外的功用。



防具不但遭到破坏者的「破爪(爪子)」抓坏,还被凶兆(莱姆顿)的毒酸融化,有等于没有。



装备轻便到令我眼前一阵晕眩。琉小姐接著又说起目前的状况:



「来自外界的救助……最好还是别抱持期待了。就算您的小队──厄德小姐他们掌握到了我们的踪迹,也不可能来到『深层』。」



从第27层移动到第37层。不可能有冒险者能料到这种「异常状况」。



如果要抱持希望的话,只能寄托在旁观战斗整个过程的人鱼(玛璃)身上,但就算她能跟莉莉他们或其他冒险者做接触好了,也不知道究竟要等上多久时间,才会有能够抵达「深层」的救难队来救我们。



几天?不,一周?



至于其他冒险者同样正在探索「深层」的可能性……就别再考虑了。



这种称不上希望的乐观猜测,只会变成击垮内心的毒药。



瞥过一眼化做白骨的同行们,我在心中刻下近似看开的觉悟。



(莉莉他们,不晓得要不要紧……)



无意间,我想起同伴的事。他们停留在第25层,所以应该没被卷入那只破坏者(怪兽)的杀戮行为才对,可是……



越是去想,不安的嫩芽就成长得越大,我决定现在先把它割除。



首先我们得从这里生还,否则连确认大家是否平安都办不到。



「基于这种现况……我们该选择的作法,是以通往第36层的甬道为目的地。」



不安因子大致上找完后,琉小姐提及今后的方针。



「到『下层』避难吗?可是,就算能走到那里……」



「是的,并不是这样就保证安全了。到时候还得继续探索『下层』。」



深层区域的第一个安全楼层是第39层,从这里必须走两个楼层的路。



不用说也知道,地下城是越往下面楼层走就越宽广。像是这第37层,一般甚至认为其规模可容纳迷宫都市(欧拉丽)的全部区域。又听说比起从「深层」往下走一个楼层,不如回到「下层」还比较不费力。所以无法采用以前在「中层」进行过的决死之行──像那时候一样往下个楼层前进,以安全楼层为目的地的强硬手段。



真要说起来,那也是因为有「纵穴」这种迷宫构造才能办到。



「不过,比起留在『深层』,这样做的生存机率会高上许多。『下层』有可供我们食用的坚果或果树……也就是迷宫(地下城)的采集物。就从水源与粮食这点而论,也比这里好多了。」



原来如此。我对琉小姐的看法表示理解。



至少不用担心营养方面的问题。更进一步来说,怪兽的质与量也会下降。



也就是说比起「深层」这里,「下层」还算好心的了。



「从现在开始,精神力将会成为我们的命脉。除了当然必须尽量避免与怪兽战斗之外,『魔法』也必须尽可能用在自卫上。」



就算说每当琉小姐的精神力自然恢复到一定程度,就要依次使用「回复魔法」,但接下来还是得尽量保留力量,缩减最终手段的用量。「魔法」或「技能」都禁止乱用。



不过前提是要「深层」愿意让我们节约使用才行。



「首先目前……我们得弄到在『深层』前进所需的装备,以及道具。」



如果可以的话,也需要水。



琉小姐如此做结。



我也没有异议。应该说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那么,如何才能补给最重要的物资呢?我正要这么问时……不幸地发现了一件事。



发现琉小姐变得面无表情。



「琉小姐……?」



她正要张开的嘴唇,再次闭了起来。



在那冷然的相貌中,能够窥见踌躇与纠葛。



一瞬间,我觉得她看起来像在迟疑,不敢说出准备要说的话。



简直像要触犯禁忌似的。



天蓝色的眼眸,一度从我身上调开眼光焦点。



「……?」



她瞥了一眼冒险者们的遗体。



不知怎地,这让我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怎地,这时,我寒毛倒竖了。



然后,琉小姐开口道:



「我们要扒下死者(他们)的装备。」



这句话语,贯穿了我的耳朵。



「…………咦?」



我听不懂她跟我说了什么,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面对一副蠢相的我,琉小姐重复声明:



「……我说我们要剥掉死尸的装备,给我们自己使用。」



她那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劝说我,以及她自己。



一弄懂她真正想法的瞬间,我的喉咙惨叫出声了。



「请、请等一下!?那岂不是,也就是说,要洗劫尸体……!?」



这是对死者的「亵渎」。



本来做为同行应该帮忙将遗体带回地表,这是冒险者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而我们却要违反规定,「抢夺」尸体身上的遗物。这是最恶劣的「野蛮行径」。



盗墓、抢劫尸体、凶贼。该遭唾弃的词语在脑中不停盘旋。



霎时间我浑身喷出大把汗水,眼球不自然地僵住,舌头一瞬间全乾掉了。



我正想拿一些不成言语的想法回嘴时,琉小姐残酷地打断了我。



「我们要利用这些败给迷宫的人,请求比我们先败亡的先人,给我们这个逃生的方法。……现在不是挑剔手段的时候。」



黯然的决心,在迷宫中回荡。



我倒抽了一口气。



琉小姐,是认真的。



「……这位女性由我来,请克朗尼先生负责他们两位。」



说完,她从我面前站起来。



琉小姐拖著尚未痊愈的右腿,到穿著喇叭长裙战斗服的「她」身边跪下,真的开始东翻西找起来。



「……!?」



她残忍地撕开严重破损的战斗衣,用小太刀割断碍事的腰带,在赤红色的随身包里翻找。



白骨彷佛发出哭叫一般,手腕部位从衣服袖口脱落,金色毛发散落在地。



──拜托别这样!



──我不想看到你这种模样!



我这种内心的叫喊,没有变成声音。



看到琉小姐睁大、颤抖著双眸的侧脸,我领悟到了。



她不可能不感到犹豫,不可能不觉得排斥。琉小姐比我受到的良心苛责更深,吐著看不见的血。



对于有洁癖的精灵而言,「亵渎死者」自然是最令他们深恶痛绝的行为。她是主动践踏自己的荣誉,戴起残酷的面具羞辱死去之人。



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我?



做为冒险者的前辈,想完成职责?



看到琉小姐心无旁鹜地从尸体身上扒掉随身物品的模样,我无法阻挡心乱如麻的感情巨浪。



我泫然欲泣地歪扭眼角,用最大力气握住了拳头。



「!!」



斥责著窝囊的双脚,我冲上前去,赶向化为尸骨的同行人士身边。



靠墙的那具遗体,纯黑的眼窝与我对上目光,我闭上眼睛。



我伸手抓住铠甲,一口气将其扒掉。



光是这样,就让我视野一阵晕眩。



我呼吸紊乱,脑袋天旋地转。一股热潮从腹部涌上喉咙。



不行,不准吐。如今状况已经形同生存斗争(survival),不必要地呕出食物将会导致慢性死亡。我赶紧用一只手摀住嘴巴,苦不堪言地把涌上来的东西全喝下肚。



视野闪动著水波。掉眼泪也不行,每一滴水分都不能浪费。



所以,所以,所以,我一边咬紧牙关一边「亵渎」死者。



对不起,原谅我,我还不能死。我一边在胸中重复诉说自己的苦衷,一边慢慢扒下同行人士的装备。碰到枯瘦的白骨手指,我按住自己像通了电流般跳起的手臂,一件件夺走他们的剑与防具。



这就是……冒险者。



这也是……冒险者。



当被逼入性命交关的局面时,连遗骸都得抢劫。



我知道这门行业不能只讲好听话,我以为我已经明白了。但看样子,我有些地方还是太天真了。



(我现在要做的觉悟……只不过是狡辩……)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决意活下去。



决意连遭到洗劫的死者(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在心中如此发誓。



我拚命地对他们说些安慰不了任何人的话。化做遗骸的同行们什么也不回答。



只有从他们身上抢来的剑,说著:是冒险者就得跨越。



就像在这样告诉我一样,剑刃在黑暗中散发出锐利光芒。



「呼,呼……!」



我一边喘著大气,一边从双手撑著的地面抬起头来。



眼前摆放著过世同行们的遗物──装备品与道具。



有缺了部分刀刃的长剑与东洋刀、龟裂的短杖(wand)、几把短刃(dagger)、唯一一件防具单胸铠、魔道具羽毛笔、变成诡异颜色的几支灵药(potion)与整块发霉的黑面包、其他小东西……尽管种类丰富,不过最吸引我们目光的道具是这个:



「绘制到一半的,楼层地图……」



采用卷轴形式的坚韧布料,握在靠墙遗体的手里。



标记在角落的╳印,很可能代表的是据点,换句话说就是现在这个窟室。从这里用红线画出了复杂的迷宫。



绘制的范围相当广大。从这份地图可以看出,他们即使碰上了好几条死路,内心几乎受挫,但仍然坚持绘制下去。



这几位人士一定也是遇难了,然后四处仿徨寻找出口吧。



然后壮志未酬,身先死。



「我虽无法体会他们的憾恨……但这份地图将会对我们大有助益。」



琉小姐将地图铺在地上跟我一起俯视,我坚定地点头回应她的低喃。



我们必须前往地图中断处的前方──继承制图工作,一路画下路线。



画下归返地表的路径。



「……琉小姐,您对这份地图的情报有印象吗……?」



「没有……第37层太广大了,我没能掌握到每个角落。至少我不记得有看过这个迷宫的形状。」



这么问本来是希望至少能从整个楼层当中推算出目前位置,但得到的答案果然并不乐观。然而……



「不过,我曾踏进过『深层』好几次,还记得正规路线怎么走。」



「那也就是说……」



「是的,只要能走到正规路线附近……之后我就能带您到甬道。」



琉小姐凑近与我四目相交,眼中蕴藏著一线光明。



虽然只有些许,但……



我慢慢看见希望了。



「关于死者(他们)的行囊……能带就尽量带上吧,说不准会需要什么。」



「好的……」



我从摊开的地图抬起头来,眼睛转向各种装备以及道具。



我们利用遗物长靴的鞋带修补半坏的背包,把东西放进里面。一些劣化到实在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道具也塞进去了。撞凹烧黑的水壶或是空试管也不忘装进去。琉小姐撕破那位女性的战斗衣,代替破烂不堪的衣服缠在身上。明明时机不对我却脸红起来,急忙别开了目光。



不过,重新看看他们的随身物品……会发现虽然发霉腐败了,但还有剩下粮食。



我不认为他们的直接死因会是饿死或脱水。只是,灵药剩了很多,却没看到解毒药之类的道具。我不觉得探索「深层」的小队会没准备这种东西……那么,是全部用掉了?难道说死因是以「中毒」为首的「异常状态」?



我觉得有可能。他们很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而遇难,然后以这窟室为据点寻找逃生出口。然而途中魔物让他们中了「毒」,他们勉强躲在这里坚守不出,手边的道具却不够用来解毒……



就在同伴一个又一个断气后,剩下的一人也许是被「深层」的黑暗逼疯,而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我忍不住看向刚才那具胸前插著短剑的遗体。



「……克朗尼先生。」



琉小姐注意到了一件事,将地图翻过来拿给我。



原来这块布是【眷族】的徽章,应该是团旗。他们恐怕是连地图绘制(mapping)用的纸都没有,只好将地图画在派系的荣耀上。



激烈摩擦的痕迹,使我无法判断这是哪个【眷族】的徽章。



但是,在布料的角落,用红字写著通用语(Koine):



「『非常抱………雷…神…………对不……玛……妈妈………回不去……』」



我念出这段有些地方被弄脏、看不见的遗言。



想像到这三人组小队的临死状况,我与琉小姐,都同样怀抱著沉痛的心情。



「……」



「……」



就在我们穿戴起接收的武器与防具,准备离开窟室的前一刻。



琉小姐与我让三位同行双手交叠躺在窟室中央,然后面对著他们阖上眼睛。



我们献上对于冒犯他们的谢罪,以及默祷。



只有少许时间能用来祈福。



这里是地下城,是怪兽的巢穴。不能慢吞吞地沉浸在感伤之中,露出破绽。



于是我们终于离开了窟室。



向不知其名的冒险者们留下道别的话语,以及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