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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明第74节(1 / 2)





  “我没有办法。”杜若恒冷声道。

  容炀也不生气,一手把玩着那只骨笛,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宁辞有事瞒着我。”

  “那你该去问他。”

  “怎么问他?他明明答应要为了我活着,现在却又一心求死......他什么都不会说的。”那只雪白的骨笛在容炀同样没有什么血色的手指间转着,“不过,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是看见什么了,才会这样急切地要了断。”

  “我不知道。”

  “是吗?那我先猜一猜吧。”容炀将骨笛反手按在了桌上,“按宁辞的性格,如果他今日看见的是天魔无法控制,为了让我死心,他一醒,只怕就会痛快说出来。这样拼命遮掩,我倒觉得他是知道了办法,却不愿意说。”

  杜若恒面无表情,抬手撑着桌角,容炀又问:“姐姐是什么时候把符给宁辞的?又是什么时候和他约好在这里见面?我煮碗粥的功夫,禄存星君何至于来和我说那样久的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什么,才又转回去见他?”

  杜若恒镇定道:“他今日所说的,连廉贞都听得出来是没有办法,你闹不明白?非得宁辞把那几个字甩在你脸上才相信?我的确在你走后去见了他,不过便是去定下了断他的事,也没有指望瞒得住你。”

  “这就更加说不通。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说好了十五天,何必急在今日?你是没有指望满得住我,你想的是,待我昏睡过去,醒来便木已成舟,瞒不瞒的,有什么要紧?只是不巧得很,姐姐那张符的确画的不错,可我前有好些年灵力不济,只能在这上头下功夫,再精妙的符咒对我却没什么用。”容炀略一挑眉,在桌上扣了扣,“有办法的,对吧?办法在我身上。”

  杜若恒死死地扣着自己的手,面上不显出一点纰漏来,容炀却微笑道:“也应该在我身上,毕竟我是七星之首。”

  他站起身,负手立在亭边,看远处的北斗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刚刚说谎了,来得这样晚,不是找不到路。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想想,解法在我身上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这样一想,才发现自己遗漏掉了许多事:我明明最后诞世却占了首位、姐姐你又曾对我说过,如果天魔现世,我或许是唯一的指望1。我到底特别在哪里?”

  杜若恒仍是不说话,今夜的第一步就乱了,她如今是多说多错。只听容炀道:“还有在镇魔台上那两年,天魔与那段灵识说过一些很奇怪的话。当年我因为私心统统没有告诉你,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他们在争什么。不过我想,你应该有答案......”2

  容炀沉吟片刻:“我和神到底有什么关联?”

  风从亭边吹过,杜若恒理了理被吹乱的鬓角,怎么都理不好,就像眼前的事一样,一团乱麻。

  “你和神的联系,我前日已经说过了。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话都让你说完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再要怎么胡闹都随你,记着答应我的十五天就够了。”

  杜若恒起身欲走,天枢却径自飞了过来,深深扎进亭边,离杜若恒堪堪一寸远。

  “这是要和我动手吗?!”杜若恒一怔,退后一步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姐姐听我说完。”容炀上前来,拔下剑站在她身前,“哪怕你不说,十五天到,我也不会让宁辞死的。我已经想好了,真到了那样的境地,我就把剩下的半颗丹也给他,应当能将天魔再压一阵子。”

  杜若恒猛地抬起眼:“你......”

  “我可能会因此消散,也可能丧失所有灵力......但是天魔依然存在......你当然也可以在我死后杀了宁辞,那另当别论。不过如果还有其它办法,大不了也是我的命,至少宁辞可以活下来。运气若好,或许我仍然可以把这半颗丹留给他,哪怕不行,已有的半颗,也足够他驱妖除邪了。”容炀语气很平静,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杜若恒气极反笑:“你在威胁我?贪狼星君,你还真是......”

  “我这不单是为了宁辞,也是为了彻底解决天魔这桩事。”容炀神色不变,“杀了宁辞,天魔也不过是附着在魂魄上四散各方,上一世是我收集了魂魄,但即使没有我,可能哪一日机缘到了,也会自行凝聚。若是有其它法子,还请姐姐不要为了保全我,徒留隐患,宁辞可以代替我,这四年,他不是一直都很称职吗?姐姐既然说了我是指望,那就合该我担起责任来。”

  杜若恒冷笑一声:“你几千年都不会做一个星君,如今倒想着苍生了,你当我信吗?”

  “我既不会做星君,姐姐就更没有必要保我了。再则信不信不重要,孰轻孰重,姐姐心中有计较......”

  容炀话没有说完,挨了重重地一巴掌。杜若恒惨白着一张脸,颓然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指间抖得止都止不住,她知道容炀说的是认真的,除非傅宁辞能活,他才可能安生做个星君。只能活一个的情况下,她要保容炀,是保不下来了......禄存说得对,容炀这几千年,疯得越来越厉害,她三千年前就管不了,弄出那样一场祸事,现在更管不了。

  容炀擦去唇边血沫,没有再催促她。杜若恒也一直不说话,等到山那边已经有朝霞了,她终于开了口,一字一顿道:“镇魔链,是神的筋脉所化,现在镇魔链断了,就得用其它地方的血肉去补。我本来想用永明灯,那是神的双目,但是补那个缺口不够......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容炀静静看着她,杜若恒叹了口气:“你问我,你和神,什么关系,我的确说不清......有件事情,我曾与宁辞提过,南斗六星,北斗却有七星。其实原本也只得六颗,后来多的便是你。3神当年抽掉筋脉,挖出眼珠,又点化北斗灵力......与我说完话之后,便再无意识,但躯壳仍在。我那时懵懂无知,依着人族的样子,做了棺木,也还是搁在镇魔台上。结果七日之后,躯壳不见了。也是那天夜里,北斗星凭空多了一颗,星灵谷中也多了一块星灵石,再后来,你便自其中诞世了......你当然是不同的,因为贪狼星本就是神的血肉所化,或者某种程度上讲,你是神的转世。”

  容炀忽然想起了他曾在镇魔台上看见天魔模糊的身影,他当时觉得熟悉,现在知道了,原来那影子和自己是一样的。4

  “其实已经不是神了。”容炀想了想忽然道,“天魔也是神的一部分,天魔出现的那一刻,神就已经不存在了。”

  杜若恒没有说话,容炀也没说其它。

  太阳快出来了,天将明未明,晨星寥寥,北斗都隐在云后,自然也看不见贪狼星。

  容炀收回目光。他心道原来是这样,果然一开始就是他害了宁辞,好在现在可以把欠他的还给他......只是没有机会与他道别了。

  傅宁辞又陷入了梦境中,似乎被什么压着,空气都沉甸甸地,总是醒不过来。

  他想自己怎么会睡着了?得快些醒来,杜若恒还在山巅等他,只有他死了,容炀才能安宁。

  他越是这样想,越是醒不了。朦胧中,傅宁辞仿佛看见容炀推开了内殿的门走进来,那他刚才去哪里了?

  他看着容炀一步步走过来,左手腕上,镇魔链不偏不倚地绕了一圈。容炀半跪在床榻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你都离开我那么多次了,这次换我吧,你要好好的。

  傅宁辞着急起来,想问他在说什么,可完全动弹不得,他连这到底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然后他看见容炀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血迹点上了他的眉心......

  殿外好像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一刻没有停过,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便如同盘古开天之前的混沌一般。傅宁辞觉得全身骨血都开始痛,但和引丹又不同,有什么说不出的东西正在抽离,他面上全是冷汗和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容炀的......

  容炀的手,终于从额上离开了,他似乎很虚弱,眼睛已经没有办法睁开,他俯下来吻了吻傅宁辞的唇,同时渡给了他什么,然后容炀贴着他的面,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只能依稀从唇形分辨,他说,我爱你......

  傅宁辞真的清醒过来,是半个月之后了。

  苏姚姚坐在交椅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瞌睡,见他眼睑动了,大惊小怪地扑上来:“你总算醒了!”

  傅宁辞心里慌得很,抓着苏姚姚的手臂,声音也沙哑:“容炀呢,容炀呢?!”

  “你累不累,你先歇会儿......”苏姚姚不敢看他的眼睛,自己的眼眶倒是红的。傅宁辞觉得气都喘不上来,内殿中所有人都在,唯独不见容炀的身影。他知道了,那不是一个梦。

  “带我去见他。”傅宁辞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身上没有力气,还没站稳,又跌在了地上。

  “你冷静些......”冯泽上前扶他,傅宁辞一拳砸在了地上,指间血肉模糊:“我要见他!”

  他在后山存放自己尸体的洞穴里,看见了容炀。他以为那口空棺材是给自己准备的,最后却是容炀躺在里面。5

  “我为什么没有死?”他摸着棺盖道。

  苏姚姚以为他在说那颗丹,小声道:“你的魂是永明灯凝聚的,和一般凡人不一样,所以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