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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一口甜





  一路上默槿睡得并不踏实,总是被什么声音吵醒,却又脑子里混沌得难受,只记得又一次刚睁开眼,突然一只手便落在了自己的双眼上,将周围的光一并拢去,只给她留下一片黑暗。

  鼻翼间嗅到的是草木的清香味,默槿如同被催眠了一般,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被吵醒,是因为街边热闹的叫卖声,默槿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腹中空落落的,而唐墨歌正卷着半页书在看着,听到怀中有动静,这才挪开书低下了头:“醒了?”

  他将默槿扶了起来,又从羊皮水囊中倒了些水递给她,看她抿了两口,才露出几分笑意来:“你倒是睡得踏实,我打听了,城中元记那家店的金线饼用料最足,一百来年的手艺,不会错的。”

  默槿自己拿过水囊,将帕子浸湿后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活动了几下睡木了的脖子和双腿,就这么个工夫,唐墨歌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下了马车正撩着帘子等她。

  也不用避嫌,默槿虽然看不出,但她能感觉到唐墨歌在自己和她的脸上都做了文章,恐怕此时这些人看到的自己的样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抱下马车后默槿才注意到,那个被幻化出来的马车夫也不知去了哪里,他们的马车就停在驿站外面,这会儿人下来了,自然有伙计过来招呼。

  “您家娘子休息好了?”

  唐墨歌点了点头,算是接了他这句客套话,同时从怀里挑出一块小拇指大小的碎银,落到了伙计的掌心。

  “马给我喂饱了,水补上,一会儿我们还要上路。”

  “您放心嘞。”拿了碎银子,那伙计的脸都笑开了,立刻绕到马车前头去牵缰绳,唐墨歌没有再看,反手抓住默槿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扣入了她的指缝中,拉着她一路往集市里挤。

  默槿睡得昏沉,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时候,听得旁边人闲聊才知道,合着是赶上了十五的市集,才会有这么些个人。

  她从前最烦人多,所以才会连宫中的宴席都要偷跑出去,但如今被这些人群包围着,她心头再无任何烦闷的情绪,只觉得一片祥和,如同这临近正午的阳光一般。

  唐墨歌先前还与她十指相扣,但是在默槿接连被撞了好几次肩膀后,还是松开手,用胳膊将她半揽到了自己怀中,另一只手护在默槿身前,为她挡开拥挤过来的人群。

  行动间,默槿突然听到了关于天子的什么话,她脚下一顿,连带着唐墨歌也停下了脚步。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些茶摊上议论的声音自然也闯进了他的耳朵,天子不足五年便驾崩,新帝即位,这些事儿到了市井百姓的身上,不过是沦为了劳作或喝茶时的闲谈,至于当今天子到底是谁,谁又真正去关系呢?

  唐墨歌压在默槿肩上的手紧了一下,见她还没回过神,干脆用两指骨节推着她的脸颊,叫她转向了自己:“走吧,晚了该没地方了。”

  这家元记果然红火,两人赶到的时候还剩最后两张临着窗户的桌子,其余桌上皆是满满当当的人。落座后要了金线饼,又要了两碗甜汤,一笼点心,默槿重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她看着满街来往的人群,唐墨歌便支着脑袋看着她,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静谧无比,好似都可以这么看上千万万年似的,直到小二的招呼声打断了默槿天马行空的思绪:“两碗甜汤,一笼酥皮点心,金线饼您再等等,这炉刚卖完。”

  默槿冲小二点了点头,道了谢,终于不再去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是低垂着眸子,看着自己面前那碗还在泛着涟漪的甜汤。

  “哥…”

  她开口去唤唐墨歌的同时,一把瓷勺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举着,送到了她面前:“睡了那么久,先喝两口汤,一会儿才好吃东西。”

  唐墨歌像是在害怕什么,默槿虽有察觉,却已不愿费心再去想,接过勺子在甜粥里搅了一下,她喝第一口前不忘叮嘱唐墨歌:“你也吃,陪着我那么久,你也该饿了吧。”

  若是常人听得,只觉得这二人相敬如宾,偏偏心里装了事儿的唐墨歌就听出些别的意思,陪了那么久…是啊,恐怕他陪在默槿身旁的时间,比这世间夫妻陪在彼此间的时间还要久。

  默槿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几乎可以不假思索地倒背如流,而就是这样一个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偏偏此行的目的是要了他的性命。

  思及此,唐墨歌又忍不住感慨起天意弄人之类的话。

  见他半天没动勺子,默槿咽下口中的甜粥,干脆用自己的筷子将一块酥皮点心分成了均匀的四块,夹起其中一块,触在了唐墨歌唇上。

  “怎么光看着也不吃?旁人该当是我生气,虐待你了。”

  “哪儿的话,”唐墨歌这才回过神来,刚才的思绪一瞬又被拉扯地远了,当下能入他眼的,也只有默槿和她筷子上夹着的这块糕点,“瞧着你吃,我可是比自己吃还香。”

  这般腻人的话他张口就来,反倒是默槿横了他一眼,没什么煞气,反倒有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两人都没在说话,甜粥吃了一会儿,还冒着热气的金线饼边被送到了桌上,照旧,默槿仍是先夹了一块到唐墨歌的盘中,自己才去吃。

  大约是酒足饭饱,默槿先前木讷的表情这会儿也生动起来,过了午时,街上的人少了些,默槿站在元记的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唐墨歌的袖口:“既然来了,不如我们走走再回去。”

  唐墨歌的五官被秋日仍旧毒辣的太阳勾勒出的阴影仍旧棱角分明,只有当他低下头,整张脸都陷入阴影之后,面对默槿时,才显出几分温柔来:“好。”

  这次他没再揽着默槿的肩,反倒又牵着她的手,扣成了十指交错的姿势,先一步迈了出去。

  街上大部分卖的都是些干货,还有些调料什么的,女儿家的胭脂香粉都不在这条街上,默槿也不在乎,她拉着唐墨歌东瞅瞅、西看看,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唐墨歌自然不会拦着,他与默槿这一世兄妹做得实在憋屈,又身不由己,最是要好的那几年大约都是在宫中读过的,哪里能有这样的机会到处闲逛。

  另外,他想默槿也该是知道的,过了这座城再往后,便是茫茫雪域,而雪域的尽头,则是他们初生时的仙灵台,也只有在那儿,上神的三魂七魄才能够被打碎。

  永世不得转世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