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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真假公主1(2 / 2)


  此时,那中间蒙头蒙面之人脚步有些迟缓,那几人上前推攘,在拉扯之中,我看清了她衣襟底绣的白菊,正感觉有些眼熟。那几人仿佛察觉了有人注意,加快步伐,推着那女人往不远处的佛殿走去。

  此时,夏寄见我久无动作,小心翼翼靠了过来。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伸长了手拍了拍我,警惕地道:“阿淡,不兴这么让人提心吊胆的啊。以前你可没这样的心机,我那话说完,基本上你要拿了板砖追我九条街,少一条都不行的!”

  我被那人襟底的白菊弄得心神不定,总感觉在哪见过,可一想,脑中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就没理夏寄。夏寄这才反应了过来,走过来跟着我望着桥下,却道:“没有人啊,阿淡,你见鬼了?照道理说,这里是寺庙,而且是皇家的,鬼神不进,没有理由啊,阿淡,看来你人品着实差。”

  我往桥下望过去,那群人走得极快,消失在了长廊尽头。让我怀疑刚才所见当真只是我眼花,可那朵白菊此时却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脑中。

  我把我刚刚所见对夏寄和夏菡说了,特别提起那朵襟底的白菊,夏菡听了,想上现了几分严肃,望着我半晌道:“阿淡,要我怎么说你呢?对于你身边的人你关心了多少?了解多少?不要总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吗?”

  我知道夏菡对我私自让人将老爹的两个宠物做成一道菜肴还是很有意见的。当然了,如果没有殃及池鱼,让她也受了老爹的责罚,她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她那一大盆菜她吃到最后,连腰都弯不下来,坐在椅子上只能仰躺着,我清楚地记得她当时幸福的样子,说如果每天都能吃上这么一大盘,那多好啊。

  我笑道:“您请说,请说。”

  夏菡道:“这几日,王府里少了一个人,你们没有发觉?”

  我迷惑:“没有啊,老爹在啊,前晚还拿皮鞭子准备抽人。娘亲在啊,在督促我姐姐念书呢,再就是你们两个。哦,你指的是那位愤而辞职的管家?说起这位管家,我比较欣赏他的气节……”

  夏菡叹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总跟你这种糙米养成的人混在一起,全忘了自己最终的目标是成为文雅端庄的闺秀!”

  我笑道:“其实人之本性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本性如此,你越按着它,它就越要跳出来和你唱反调。比如说那盘‘龙凤呈祥’,你越想着要保持身形,少吃点,就吃得越多。”

  夏菡脸红了一下,大概想起了当初吃那盘肉时自己的表现。从一开始的坚决不吃,到中间的初试一小口,到最后的大口大口抢夺,运筷如飞。边吃还边劝说自己,不能再吃了,不能再吃,再吃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消腩啊。

  她最后揭开了谜底:“你姐姐亦玉,我们有好几天没看见她了,你们就从来没感觉到少了一个人?”

  她说了出来,我们此时才恍然大悟,端庄文雅的亦玉,一进王府就被王府藏书阁的书吸引了,让娘亲老怀大慰。每一次一上饭桌,就跟我们提起,未了总是用一句话来总结:“阿淡,你有你姐姐的一半就好了。”

  所以,亦玉其实是在我们平日的言语之中提得最多的一个人。夏寄每次被我拿了路边的石头追得走投无路,总是一边夺路狂奔一边建议:“阿淡,学学你姐姐走路悄无声息、妸娜多姿的样子,没有哪个女子提着裙子、手里拿块石头狂奔算好看的。”

  夏菡在每次胃口大开时总感叹:“阿淡,我原本一看见食物就觉油腻反胃,但每次和你同桌,见你看见什么都两眼发光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被同化了。你姐姐亦玉又没来吃饭,看来我还是和她待在一起能保持身形一些。”

  综上所述,亦玉其实实在是我们之中的名人兼偶像,经常性地出现各人的嘴里,可当真要和她混在一处了,谁也不太愿意,所以,名人的失踪往往反而不容易被人察觉。

  此时,夏寄也醒悟过来了:“对了,亦玉最喜欢绣百花,她最喜欢的……难道是白菊?”

  亦玉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但往往追求完美了,爱好就没有强烈的特点。就比如我,极爱吃玫瑰糖,连带着对玫瑰也有了特殊的好感,爱它的芳香与高洁,所以一看见玫瑰,就想摘下,叫人做成糖。

  所以,如果以后有人看见袖袋里有玫瑰糖的痕迹,那绝对就是我。

  我浮想联翩,脸上神色很可能又阳光得让人想痛批了,使得夏寄蹦出些声音来:“亦玉就仿佛一块宝玉,总想让人收藏着不拿出来,不像阿淡,一块又糙又厚的石头,随时随地地想让人拿起来往外扔,也难怪我们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此时,他脸上才现了些紧张,“你是说,刚刚那个人就是亦玉?不可能,亦玉在藏书阁看书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那偏殿小跑步过去:“也许她被人邀请,来这里研究佛理,如果我此时进去向她打声招呼,扮成很紧张她行踪的样子,她会不会感动?”

  看着夏寄和夏菡往那佛殿奔过去的急切模样,我决定不打消他们的积极性,把那几名出家人不正常的举动隐瞒。因为我怎么看,都感觉那女子如果真是亦玉,那几名出家人拥着她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邀她过门聊天,反倒像是如犯人一般地被人押着行走。

  但因为是出家人,我想,应该也做不出什么特别的举动。我们是王府的客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有特务头子为后盾,他们应该没有危险。

  最主要的原因,他们皮糙肉厚,每到将要遇险的关头总能化险为夷。所以我想试验一下,是不是每一次,他们都这么幸运。

  越走近这座佛堂,我越以为自己走进了武崇帝某位妃子的宫殿,殿门上用金箔和金泥画成的仙女门神,殿角造型古典的根雕盆景,以及白玉镂空三花耳花熏,一眼望过去,没有一样不是精致贵重,价值比定周朝皇宫相差不了多少。

  走进殿门,门内更是富丽堂皇,长毛织锦的地毯,脚一踩上去,整个脚背都陷了下去,只不过侍立两旁的侍婢变成了身着缁衣的尼姑。

  先走进殿门的夏寄和夏菡早被那几名尼姑围了起来,推攘着往门外送去,夏寄和夏菡并不是普通人,虽然武功不高,但一般人是无法近到他们身边的,可却被那几名尼姑逼得连连后退。我从中看出了不妙。

  素手如钩,缁衣如风,那几名尼姑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似含有章法,如果稍微运劲充足一点,仿佛随时能取人性命。

  夏寄和夏菡在做垂死挣扎,挣扎着不被人推出了庙门。

  而同时,有另外两名尼姑一左一右从两边向我包围了过来,我看清了她们眼里的冰凉冷酷,和佛座上坐着的慈眉善目的送子观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我心底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们不像是出家人,反而神情眉梢有些像白幂的手下,冰冷淡漠,出手毫不留情。

  我有一项长处,就是总能避凶趋吉,在危险没来到之前就感觉到它的危险。所以,在她们逼上来之前,我威风凛凛,一声大喝:“救命啊……”转身就往殿门口跑去。

  在跑出去之前,我余光到处,看清楚殿内缠斗的每人皆怔了怔,夏寄和夏菡两人脸上同时出现了生命没有什么意义的表情──他们坚持的理念其实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东西,以及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种种的感慨和表情啊。然后一撒手,他们也跟着我往殿门口跑。

  可惜时机还是太晚了。眼看着那殿门刚刚还是大开着的,在我看来,距离实在是短,一步就能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可在急速的吱呀声中,殿内一暗,等我赶到门前,面前变成了厚实的门闩。

  在鼻头撞上门闩前我急忙刹住,却刹不住身后两个撞上来的身影,在冲力之下,我的鼻头荣幸地撞上了去。那股从鼻头直达心肝肺的酸意之中,我隐约看见慈眉善目的送子娘娘身边出现了两个人影。

  淡漠的眼,如天上浮过的云彩,悠然望着尘世间的争斗纷扰。

  那是一种不同于一般出家人的冷漠,仿佛一把隐于鞘中的剑,冷冷淡然,拔出,就是为了伤人。

  武崇帝眼中有这样的冷漠,白幂和白问鼎也有。

  说得好听点那是种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淡定,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缁衣尼帽将她的身躯和脸衬得清丽如雨后初晴,这样淡漠的目光,却有一双形状极好的眉眼,仿佛随时随地都带着笑意,一见而让人顿生亲切之感。

  夏菡和厦寄看我没有做无谓的挣扎,他们也从善如流,被我同化,老老实实被押到了她的面前。

  “这里好久都没有客人来了,几位今日真是赶巧,正逢后院的玉蝶洒金十几年不开一次花了,想不到一夜之间倒开了花,不如我们一起赏赏花,喝喝茶。”

  身边传来了松一口气的声音,我转头望过去,只见夏寄用手指拂了拂额前那一缕碎发,负手淡淡地道:“那多谢姑娘了。”

  夏寄总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想法,比如说世间虽然是充满黑暗,但到处都有缕缕阳光。两伙仇敌相遇,如果其中有一男一女,容颜俊俏,必会成为这黑暗中的阳光之一。不是女的背叛了她的家族,就是男的生死相许,成就一段虐缘……请注意,以上种种,容颜俊俏是第一首要的。看样子他此时将自己代入成了其中的男主角了。

  后院,也如皇家的后院一样,小桥流水,碧草如锦,她带着我们转了一个弯,我倏然感觉凉风扑面而来,目光到处,居然是一个红梅雪景图。

  园子中央,四周围皆是青翠碧草,唯有中央十亩之地,铺了厚厚的皑皑白雪,白雪之中,开了一株艳红似火的梅花。

  现如今,已是早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下雪,已是两个月之前的事。

  那株梅花虬枝劲张,花瓣有单瓣如金,重瓣如累,虽是红色,却是深深浅浅各不相同。远处望过去,竟然有一种花重累累,怎么也望不到尽头的感觉,而且看得再仔细一些,那花瓣并非全为红色,仿佛粉红之上加了些斑点。

  “为了让它开花,每一年,我都让人收集隆冬瑞雪,藏于窑中,使冬雪不得融化,使它处于最适宜的环境。可玉蝶洒金到底是玉蝶洒金,是个脾气极倔的花。十多年了,今年,才是它第一次开花……但看到它此时的繁花累累,我知道我等得值得。”

  隆冬的雪要窑藏两个月,还要铺满这十亩园林,要花多少的人力物力?这是只有皇宫才有的人力物力,就算在后宫内,受尽百般荣宠的嫔妃,在时常要思考思考武崇帝后花园那个茅草屋的情况下,怕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香消雪减,疏影风流,就算御花园中,都难有这样的景致……观主,您这个地方,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夏寄道。

  很难得听到夏寄说出这么有文采的话,使我不得不朝他望了过去,只见他负手而立,风拂襟摆,人如岩边青松,身姿卓然。

  只可惜这女子连望都没朝他望,反而望着我道:“你说值不值得?”

  我心想使这么多钱,请这么多人挖雪,为了就是这株只能看不能吃的梅花树,要说不浪费,那就是禽兽话了,想着自己此时此地所处的环境。可要违背着良心说出欣赏称赞等等来,又有些说不出口,于是只得道:“这雪景很恢弘。”

  她眼眉弯弯一笑,仿佛人世间所有的欢乐都跳上了她的眉梢:“你也这么认为?”

  在我们说话的当口,周围有人在梅树下清理了一块空地出来,将雪铲尽,摆上了桌椅台凳,炭竹火炉升起,用荷叶铺底的细竹蔑子将盛好的雪水放入紫砂炉里。再采摘了新鲜的梅花,混着叶尖青嫩碧绿的茶叶冲入壶内……不过一会儿工夫,那股雪中异香便扑鼻而来。

  夏寄心有戚戚焉:“蛾眉淡抹、雪来香异、春情意浓,美景、美人、美茶……”

  夏菡在我身边站着,脸有异色,低声道:“阿淡,这个女人恐怕就是当日我们混进庙内的时候,那位武功极高的守护者。”

  她所忧虑的,夏寄不可能不明白,所以他站得更为玉树临风了,从我这边望过去,目光多了几分深邃。他又要开始吟词配景了。